生理時鐘

一縷炊煙 　從母親口中

諄諄裊裊　 一寸光陰一寸金

是我童年琅琅上口的童話

超齡小學考個第一 　母親

犒賞我平生第一隻手錶　 時間

揠苗助長又把我緊緊綁綑

在逃亡的日子 　戰爭

告訴我　 時間就是死亡

而山林野草奇葩 　一土一石

告訴我　 時間就是生命

在大學我讀到的時間

是一種考古學 　沉淪於理想國

拷問春秋出土的理由

浮沉於神曲拉扯的時間長河

唯有逐波而泅　 泅向滄海

尋找答案

一杯浪花狂瀾將我沉溺 　我划開

母親口中的光陰洄游　 卻發現

現代西安的時間與盛唐長安的光陰

南轅北轍 　機械製造的

聒躁電動的時間　 已無彼岸

無港彎 　可以舶靠

先聖先賢苦修苦繕的良知拷貝

複製一代又一代精神純粹的真情紐帶

緊扣與生俱來的樸素土地　 天人發條的

天時節序 　日月星辰

子午流注的宿命與救贖

鐘鼎山林　 日出而作日暮而息

坐看雲起時 　一片落葉信條

書寫秋風邀約的口訊　 月上柳梢頭

一抹彤霞裱拓的情語誓言

莽莽青天 　不可忘不可違

山寺古剎一炷殘香草茁一條石階的青苔

小教堂的鐘聲晚禱拉直叢林曲折的小徑

在某一時辰某一情況下　 應該叩問應用

聖經上的某一條經文 　金剛經上的

某一偈語　 古希臘神話中哪一巨神的經典

論語禮記上的某一字某一句

神曲地獄中的哪一章哪一節

莊子用哪一雙草鞋書寫了逍遙遊

朱子家訓上的某一條教誨　 垓下

哪一劍最繾綣 　長門賦

漢宮明月哪一私奔的蟬鳴

成都酒肆誰斟的酒最醇最醉

離騷的某一求索為何蕭索沒落汨羅江

陸游中原四十年哪一滴淚是子昂是唐琬

杜甫的國破山河在哪一種鳥會驚心

李白的床前是斗酒是明月

蘇東坡赤壁賦上貶謫多少根華髮

李清照哪一條情愁是剪不斷理還亂

李後主的虞美人是否唱給江水聽

莎士比亞哪一十四行最羅蜜歐與朱麗葉

歌德的詩為何寫了十八年才發現愛情

拜倫的情詩寄給哪一位小情人

雪萊的哪一行浪漫最傷情雪白

唐．吉珂德如何辯白貴婦與妓女

荒原上野獸與薔薇的殘情酷美是何物

如何吟歎　 這瞬息萬變的紅塵情世

有一不變的是那浩瀚殘冊遺帙竹帛甲骨上

某一吟說心語筆跡篆刻 　時刻一到

該採取什麼行動 　什麼作為

動之以情行之以理　 至使秋決

也刻不容緩 　春秋毫厘

不可顛倒　 不可差誤

當下　 那千秋齒輪的紐帶已斷

狼狽於舛逆的數碼時空

如何尋回古人心天地的陰陽五行

相生相尅天人時序接榫的光陰

而艾略特（T.S.ELiot）的世紀末感歎：

「This is the way the world ends，

not with a bang but a whimper。」

為什麼不是轟轟烈烈而是婆婆媽媽

請告訴庸庸俗俗孤獨的我

時間是什麼

        2009.7.20 紐約

披刊於《新大陸》2009.10月號第1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