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印跡(六章)

傍 晚

 

紅高粱火一般在燃燒。半邊山梁,霞光衝天。

幾縷炊煙,摟住鄉村的屋脊,吞吐半明半滅的清涼。

先人與往事,深入土地。

螢光蟲從牛背上點亮火把,爬滿鄉村的夜空。

大地,陷入透明的沉默。

 

螢 火

 

一縷螢火,伸長手臂,拽住遠行的腳步。被植入記憶芯片的鄉村,忸怩著蜿蜒的軀殼,沉入暮色。

從山谷追隨而至的是風,吹響城市的風鈴。那是城市公交車到站的提醒。

有誰會看見千里之外的山村,揉著一夜酸痛的腰身,望著窗戶紙發白。

遠遊的人,夢已縫入螢火的翅膀,掠過城市的風,可曾收藏他汗漬的鄉思?

 

老 屋

 

牆洞外,黑蛇蛻下白色的皮,留一段空洞的經過。

屋檐下,麻雀也在商量著遷徙。

鄉村更加空曠,虛弱。

莊稼已經老去,稻草人虛脫在雜草裡,沒了聲息。

陣陣山風路過,說著鄉村聽不懂的瘋話,飛掠而去。

老屋屋脊上的那些瓦片,如魚鱗一般脫落。

我看見我的童年,找不到棲落的殼,在城市邊緣失魂地游蕩。

 

沉默的鋤

 

與眾多農具一道無助地歪倒在老屋的牆角。時間的鏽粘住它的舌,鋤金口難開。

灰塵滿屋。

偶爾有陽光穿過瓦縫,射出幾道和光同塵的光柱,昭示日月晝夜的輪迴。

一把老鎖和兩扇舊木門,將它與勞動隔絕。

有風擠進來,告訴它有關田地的境況——因為對莊稼相思成災,土地爬滿鬍鬚,一夜衰老。

鋤於是就想,握鋤的人還會不會回來?死寂的村莊還會不會煥發生機?自已還能不能與土地同赴莊稼的約會?

思緒依舊一片凌亂,一如頭頂同樣滿灰塵的蜘蛛網。

 

鄉村道路

 

風,在山間隨便拐了個彎兒,就繪出一幅鄉情的地圖。

淳樸和簡約劃定你的經緯度,陽光和莊稼定位你的坐標。

不用導航儀,你已深入火熱的民間!

你深呼吸,自由而散漫地盡情地吐納泥土的味道,有如魚兒入了大海般的酣暢。

猛然竄出幾聲犬吠,你也不必驚慌,那是鄉情的招呼。在沒有電子眼的空間裡,它們是這個私密空間的守護神。

你笑了。

山頭的白雲漫過,潦潦幾筆,勾勒村居的怡然與自足!

 

莊稼之父

 

耕耘著的牛,莊稼之父

農田的每一寸肌膚,它都要用平實的足步去撫摸、熨平。

拖著犁鏵,用一次又一次精耕細作,讓土地孕。鼻孔噴出的沉重氣息,撞得季節咯吱咯吱作響。

田野一片曖昧之色。

種子開始在土地的子宮裡孕育胚胎。鄉村成為一座溫暖的產房。

                          2016.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