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慢

江南屐痕之三三

 

鼙鼓已歇  故壘不在

更嗅不出些許烽煙

惟有習慣寂寞的

石橋,看船只咿呀來往

聽當年吹寒的角聲

以及黃昏後一幀幀釀詩的背影

 

月光在石階上塗滿了霜

腳下一滑,便跌進夜色,跌進一闋

長調的起承轉合

比如:何園 鏡花開了

又落,當我推開紫檀色的花窗

比如:穿過寶瓶門

一轉身,就是一輪秋冬春夏

比如:一曲柔緩的淮揚戲

比如:二十四橋邊,自南宋便盛開的紅藥

這些,該怎樣填進新詞

這些,挹一泓月光

千百年滄桑,是否

就能洗淨?

 

煙花時節尚早

且在橋上暫留病足

享受古運河脈脈好風

拍拍欄杆,詠嘆幾番

當年杜郎亦是如此這般

才走下光滑的石階

走進多美味的古邗國

走進淮左名都的市井街坊

 

蕩一只烏篷船

從橋下穿行

帶著潮氣的欸乃槳聲

提醒我們:那些擠得出水的石頭

爬滿了青苔

 

這回,不是遊客

被《清真集》濃烈的詞情魅惑

這回,權作遠來的酒徒

三杯兩盞後,借著醉意,借著

對一輪明月的痴情

敲響天寧寺 緊閉的山門

我甚至,更想撇開一路樓臺

兩岸花柳,追問窈窕西子

乾隆年間一卷方誌,是否就已道破

清瘦的因由?

 

夜,被玉人一管竹簫吹涼

然而窮盡每個焦段

鏡頭裡只瞧見燈火闌珊

那月  依舊無聲

在遠天靜對浮世悲歡

 

哦,今夜,你是屬於我的

誰叫你喚作揚州

誰叫你讓一個北國酒徒在橋邊

溯遊八百年

回到夜雪初霽的

那一天

                  2018.3.2

 

部分語句出自姜夔《揚州慢》:淳熙丙申至日,予過維揚。夜雪初霽,薺麥彌望。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予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何園,坐落於江蘇省揚州市的徐凝門街66號,又名寄嘯山莊”,是一處始建於清代中期的中國古典園林建築,被譽為“晚清第一園”。何園片石山房西邊廊壁上有一面方形的鏡子,從這鏡子裡能別緻地映照出園中秀色。若從不同的角度看,就是一幅幅美妙絕倫的畫卷,稱為“鏡花”。而片石山房對面,無論黑夜與白晝,湖石假山下的清池中,時刻倒映有一輪明月。那是假山縫隙造成的光線效果,這就是“水月”。

 

個園位於揚州古城東北隅,鹽阜東路10號,中國四大名園之一。個園以疊石藝術著名,筍石、湖石、黃石、宜石疊成的春夏秋冬四季假山,融造園法則與山水畫理於一體,被園林泰斗陳從周先生譽為“國內孤例”。

 

古邗國:揚州舊稱。

 

揚州天寧禪寺,始建於東晉,相傳為謝安別墅,後由其子司空謝琰請准舍宅為寺,名謝司空寺。武周證聖元年(695年)改為證聖寺,北宋政和年間始賜名“天寧禪寺”。乾隆帝二次南巡前,於寺西建行宮、御花園和御碼頭,御花園內建有御書樓——文彙閣。

 

西子指瘦西湖,清初吳綺《揚州鼓吹詞序》:“城北一水通平山堂,名瘦西湖,本名保障湖。”

 

杜牧的《寄揚州韓綽判官》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