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華人民權運動先驅王清福

文/唐孝先

說起美國的民權運動，人們就會想起基督教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馬丁 • 路德 •金(Martin Luther King, 1929-1968)、穆斯林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馬爾科姆 • 艾克斯(Malcolm X, 1925-1965)、勞工領袖塞薩爾 • 查韋斯(César Chavez, 1927-1993)、女權運動領袖格洛亞 • 斯泰納姆(Gloria Steinem, 1938- )，而美國華人民權運動先驅、政治活動家、記者、演說家、十九世紀舊金山華人最多產作家之一，又是反清革命志士的王清福(Wong Chin Foo, 1847-1898)，就鮮為國人所知了。

2009年，紐約市博物館選出紐約市誕生400年以來，在各個領域作出傑出貢獻或有廣泛社會影響的400位人物，出版《紐約400名人錄》(NYC 400)一書。五位華人---華裔報人和民權領袖王清福、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李政道、物理學家吳健雄、建築師貝聿銘和林瓔光榮入選。

著名歷史學家、《美國百年排華內幕》一書的作者張慶松博士說：「王清福不僅將華裔美國人的歷史拉長了，而且使之生動、挺拔。他的生平事蹟，是美國民權運動史上為人忽略的一篇。他是十九世紀美國華人最活躍和最有貢獻的社區領袖，一位優秀的民權活動家，也是美國華人參政運動的先驅。他可以被華人視為自己的民族英雄。」

王清福（1847-1898）

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王清福生於山東省即墨一富裕人家。他在國內常用名字是王彥平，王清福、王緩祺均為別名。父親王方中，懦弱紈絝，不善治家。後因家庭變故，王方中只得偕子流落街頭，以乞討為生，後來輾轉至蓬萊。

王家落戶蓬萊後，王清福1861年被在此佈道的一對美國浸禮會傳教士夫婦收養。他們見他孝順仁厚、聰明伶俐，1867年送他遠渡重洋來到美國。他以Charles 為名，先在華盛頓的浸禮會學院讀預科，再入讀賓夕法尼亞的路易斯堡大學（現在的巴克奈爾大學）。 有記載說：「他讀書勤奮用功，成績優異，使老師十分喜悅和驚訝。」

畢業後，王清福歷經數月遊走美國，考察社會制度、社團構建等，對美國國情有所了解後，於1870年返回中國。

他回國後，在江蘇鎮江海關任職。公餘時間深入民間，發表演說，呼籲禁絕鴉片，組織社團，提高民眾的道德水平。他褒揚美國社會制度的長處，鼓勵民眾移風易俗，學習美國的先進文明，倡議在中國進行社會和文化革新，同時指責清廷帝制的弊端。

香港大學出版的The First Chinese American一書的封面。

1871年8月31日，王清福與祖藉蓬萊的劉雨山結為夫妻。劉雨山曾經是蓬萊浸信會學校的學生，畢業後留校執教。

王清福因在國內離經叛道針砭時弊，遭到清政府通緝。據美國記者當時的採訪，清政府懸賞一千五百兩銀子，要王清福的頭。王清福不得不四處流亡，逃避緝捕，他的財物也損失殆盡。1873年末，他被迫拋妻別子亡命美國。第二次到美國，啟用王清福這個名字。

1874年4月3日，王清福在密西根州歸化為美國公民，屬於第一批獲得美國國籍的中國人。

1873年，美國經濟蕭條引發整個社會危機。在種族主義的煽動下，這種危機被轉嫁到在美華人身上。美國各地捲起排華浪潮，報刊雜誌上充塞著侮辱華人的言論和漫畫，華人處境越來越難。王清福遂下定決心，為改善在美華人的處境而竭己所能。

當時美國社會之所以滋生反華情緒，是有種種現實原因和文化差異的原因的，但依王清福的最初認識，一切皆源自美國民眾對中國人、中國文化的無知和誤解。他於是以自己的口和手中的筆為武器，宣傳和介紹中國文化，對當時泛濫的庸俗社會進化論、白人種族優越論進行批駁。

他風塵僕僕，往來於美國中部、東部、西部各大城市，巡迴演講。僅在1876年一年中，他做了80餘場演講。1877年5月26日《哈珀周刊》第405頁上這樣描寫演講台上的王清福：「聰明、有教養的紳士，他很輕鬆，很有效地使用英語，而且能讓聽眾聽得津津有味。」

1877年4月30日《紐約時報》是這樣報導王清福演講時的神態風度的：「他穿著一身黑色服裝，式樣同一般中國人的差不多，不過，料子和做工較為講究。」「他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一個年輕的中國人，彬彬有禮，營養良好。他的外觀讓人覺得他善於思考，且富有表現力。他的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有著充分的自信，而且自始至終顯得從容不迫，言行舉止完美得體，好像是一位早已成名的社會名流。」

王清福在演講中用事實辯析，基督教文化和儒教文化在教人與人為善的道德原創上，基本相同。基督教文化不應該有獨霸心態而排斥其他文化，應該接納、包容其他文化。

1883年2月3日在紐約出版的《美華新報》

中國古代聖賢如孔子，早在幾千年前就宣揚同基督教教義基本相同的道德真理，而且一直為中國人信奉。王清福甚至這樣呼籲：「我歡迎美國的基督徒來信奉孔夫子。」他也成了最早向美國大眾傳播和解說中國文化的先驅。王清福的言行報導，在美國報章上出現三千多次。

1882年5月6日，美國國會通過《排華法案》。1883年2月，王清福在紐約創辦了美國的第一份華人報紙《美華新報》。這份報紙還出了英文版《Chinese American 》。今天，Chinese American已被廣泛用來稱呼美國華人。當時國會剛通過排華法案，對華人的限制和敵視，正在風口浪尖上，使用Chinese American一詞，是要有勇氣的。該詞的意思是「有中國血統的美國人」，王清福的用意是向主流社會表明，美國華人應該和其他美國人得到一樣的法律權利。

1892年，美國國會又通過排華的《吉利法案》。乘全美華人反對吉利法案的勢頭，王清福全力以赴促成美國華人第一個民權團體---華人平等權利聯盟的誕生。1892年9月1日，美國東部華人在紐約市舉行大會，討論如何應付新的排華法案。一個由150多名講英語的華商和專業人士參加的華人平等權利聯盟宣告成立，王清福被推舉為聯盟的主席。

華人平等權利聯盟成立後，王清福發出一封呼籲書。呼籲書中有段話給人印象極深：「我們堅信，如想成為美國公民，只要人品好，身體好，就夠資格了。」

這段話，與後來馬丁 • 路德 • 金的著名演說《我有一個夢》中的一段話如出一轍：「我夢想，有朝一日，我的四個孩子將生活在這樣一個國度裡，人們評判他們，是看他們的人品，而不是他們的膚色。」不過王清福的這段精彩表達，比馬丁 • 路德 • 金的經典演說早了71年。

1893年6月23日在芝加哥出版的《華洋新報》

1893年1月27日，王清福作為美國華人平等權利聯盟的代表，前往國會出席聽證會，舌戰吉利議員，要求華人入藉權和選舉權。有研究美國華僑史的學者認為，王清福或許是第一位到美國國會就《排華法案》作證的華人。1893年他還創辦了芝加哥第一家中文報紙《華洋新報》。

王清福疾惡如仇，常在報紙上撰文批評華埠的鴉片、娼妓和賭博。還向警方報案，着警方前往拘捕。黑社會對他恨之入骨，先後買兇追殺，他福星高照，多次逃過劫難。他行俠仗義，協助被拐騙為娼的少女從良。他曾到美國、加拿大兩國的法庭，為華人出庭辯護。

1896年7月12日，王清福在芝加哥組織成立美國自由黨(American Liberty Party)，進軍美國政治。12月13日，王清福建立孔廟，開壇講解孔夫子聖道。孫中山倫敦蒙難獲釋後，收到王清福信函，他肯定王為在美華人爭取民主權益的行動。

1898年，王清福赴香港，為在美國舉辦的奧馬哈(Omaha)世博會組織中國展團。他嘗試以入藉紙向駐香港美國總領館申請美國護照，不料很快被華盛頓國務院發現，指出「應禁止向1882年前或任何時期獲取入藉證明的華人發護照」，下令否決申請，護照作廢。

之後他去了山東老家，不幸在英國駐威海的總領事館裡因心臟衰竭病逝。

2013年6月18日《星島日報》刊載的《紀念華裔鬥士王清福》一文結尾說：

「王清福是十九世紀美國華裔鬥士，他以天下為己任，有骨氣，勇氣，義氣，豪氣，是典型山東漢子！」「他以身作則推動改善華埠形象，發行報紙和發表演講，推介中國文化傳統，爭取華人入籍權，鼓勵華人入籍爭權益尊嚴，並入主流社會，打成一片。他創立第一個華人選民團體和民權團體，並創下新名詞「華裔美國人」(Chinese American)沿用至今。王氏言行在美報章出現三千多次。他更仗義為弱群無助華人出頭抗爭。其高大威勐華裔身分，社會正義，種族平等行動令人敬佩而引以爲傲。這位華裔民權英雄在名權運動史上為人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