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在人間（組詩）
●隔離的吻
在進入隔離病房十一天後，廿五歲的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四醫院護士陳穎，終於和男友第一次見面，他們原定是在當月結婚的，現在只能推遲婚期。「我想要抱抱。」「我也想抱抱你。」但是，他們只能隔著玻璃戴著口罩深深一吻，傾訴彼此的思念。
我多想能真真切切地吻到你的唇
吻到你玫瑰花一般
散發著春天氣息的芳唇
可是
這冰涼的玻璃 這冷漠的口罩
讓我感受不到往日的溫馨
但我要通過這冰冷的隔離
傳遞我對你深深深深的愛
還有
祝福
擔憂 思念
我相信
沒有什麼能隔斷
我的期盼與等待
和對你
一生一世的諾言
包括那猙獰的病毒
恐怖的死神
親愛的
隔著玻璃隔著口罩
我能感受到你的顫慄
也能感受到
你瘦弱嬌小身體裡的勇氣與堅毅
我知道
此刻
你是多麼想在我的懷中
依靠你多日的疲憊
也撒一撒
你花枝般搖曳的嬌柔與羞怯
我相信
不會有多久
這道隔離我們的門就會打開
封閉的歲月會又展開雙臂
摘下口罩的我
將站在門外明媚的陽光下
擁你入懷
吻你 並牽你的手
走入愛的春天
●偶
遇
隔離病房的走廊上，一對身著防護服的醫護人員相遇，通過聲音和眼神，他們彼此認出，互相用手指指對方後，擁抱在一起。只十幾秒，多日未見的夫妻倆又分開，揮揮手，不知何時再見。
確認
這是我熟悉的身影
確認
這是我熟悉的眼神
確認
這是我熟悉的聲音
是我
親愛的
是我
親愛的
看見你的身影
我的牽掛可以暫了
聽見你的聲音
我的思念可以慰藉
你熟悉的眼神
讓我感到所有的日子是那麼的美好
你親切的眼神
讓我感覺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安寧
抱抱你
這隔著防護服的擁抱雖沒有肌膚之親
卻無比溫馨
抱抱你
這短暫的戴著手套的撫摸
讓我安慰又倍增愛意和信心
親愛的
你若安好我便晴天
親愛的
你的無恙就是我最大的祈願
多想沒有隔離地看一看你的笑容
多想毫無遮擋地聽一聽你的聲音
但此刻
我們在和死神爭奪時間
我們在和毒魔搶奪生命
這一場偶遇
足慰我心
●我不能哭
朱海秀，廣東醫療隊的護士，1997年的小姑娘。她怕父母擔心，瞞著他們來了一線。但爸爸還是知道了，在和她視頻電話時，哭了。那是廿二年來，小朱第一次看見爸爸哭。記者說：「你（對著鏡頭）給家人報個平安吧。」她為難地背過身，又仰起頭，艱難地笑笑，說：「我的眼淚在眼睛裡打圈，但我不能哭，護目鏡花了就幹不了事情了。對不起。」
剛強的父親在哭
可你不能哭
廿二歲的你需要與年齡不對稱的堅強
去面對那些被病毒肆虐的患者
可面對鏡頭的你
淚水已在眼眶打轉
聲音已經哽咽
可屏幕前的我
已經是淚流滿面
恣意縱橫
你曾在父母的懷中任性的哭
你曾在挫折面前軟弱地哭
你可能為一次失意黯然落淚
你也許在一次打擊下涕淚漣漣
年輕而嬌弱的女孩啊
哭泣是你的本能
流淚也是你的自由與權利
但現在
你不能哭
這是你給自己的要求
你要用你嬌美的笑容
慰藉父親的牽掛母親的思念
你要用你燦爛的笑容
撫慰患者惶恐羸弱的心靈
我真想看到你
脫掉防護
扔掉護目
任性地哭縱情地哭開心地哭激動地哭
你能哭
是這個世界應有的承諾與保證
●風雨兼程
汪曉婷，一線抗疫醫生。為防感染家人，她一直住在賓館。二月六日凌晨三點，她要去上班了。天下著雨，老公開車來想送她。她怕感染老公，不敢上車。於是老公一路開著車，打開車燈，緩緩跟在她身後，默默護送。
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我們結伴行走
風雨瀟瀟
我卻不能為你撐一把擋雨的傘
不能牽你的手
不能
擁你在臂彎
雨驟風狂
從來都需要我們一起面對
可今天
你卻選擇獨自前行
將風險
一肩承擔
親愛的
我開著車
緩緩的跟在你的身後
我心頭的淚比擋風玻璃上的雨水還要恣意縱橫
你的身影在夜色裡是那麼的纖弱
你的背影在風雨中是多麼孤單
親愛的
我打開車燈
只能為你照亮一段行程
你請慢慢走
慢慢走
但我想告訴你
不管前路多麼風雨坎坷艱辛危難
我永遠
都在你的身後陪伴
●我認不出誰是你
湖北宜昌市中心人民醫院婦科一病區護士黃曉琬自進入確診隔離病房工作，便再沒有見過父母。許久未見女兒的黃爸爸，在收到女兒和同事們身著防護服的照片時，卻辨認不出哪個是女兒，知道女兒不便使用手機，黃爸爸發一篇朋友圈長文《我認不出誰是你，但我知道你們為了誰》，寄語女兒「選擇了就堅持到底」。
誰是你
一樣的防護服一樣的身形
讓我找不出你熟悉的笑
找不出你和我撒嬌時的模樣
我一遍遍地辨認
可無法認出我的天使
你正在防護服內狡黠地對我做鬼臉嗎
你正在護目鏡後開心地對我笑嗎
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顆明珠
你是我生活中的一個古怪精靈
可今天
我竟然辨認不出你
彷彿在瞬間你已換骨脫胎
你是我的天使
也是保護眾生不被惡魔侵擾的一名安琪兒
可我相信那位醫師的話
「哪有什麼白衣天使，
不過是一群孩子換了一身衣服，
學著前輩的樣子，
治病救人、和死神搶人……」
我無需再辨認誰是你
我相信那一個個防護服後面的都是你
我認不出誰是你
但我知道你們為了誰
2020.02.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