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夢為馬的抒情歌手

 

 

    我注意到在《大十字》詩刊2004年卷中有兩篇評論郭思思詩歌的文章是較為專業的,一篇是湖北冰客所撰的《簡評郭思思的詩》,一篇是廣東楊青雲所寫的《淺談郭思思詩歌的美學精神》,應該說這兩篇文章對郭思思詩歌的評價都各有長處,而楊青雲對郭思思詩歌的剖析似乎更透徹一些,也談到了郭思思詩歌中存在的不足之處。那麼,作為黔北詩群中較有代表性的郭思思的詩歌中,到底有哪些得與失呢?

讓我們先來看看他的創作簡歷。

 

郭思思,詩名薩客。1963年出生於貴州省畢節市小壩鎮,1981年到遵義市習水縣參加工作,1983年開始筆耕生涯,1997年出版詩集《思路花語》,1988年創辦中國西部最具有實驗色彩的民間詩刊《大十字》,1999年加入貴州省作家協會。曾獲過貴州省職工文藝創作獎。現為遵義市作家協會理事,遵義市青年詩人協會副會長。

 

    在這份簡歷當中可以看出有兩條對郭思思詩歌的創作有著重要的影響,一條是1997年出版的詩集《思路花語》,一條是1988年創辦中國西部最具有實驗色彩的民間詩刊《大十字》,為什麼說這兩條對他的詩歌創作有著重要的影響呢?

先說前面一條《思路花語》的出版。

    我在《大十字》詩刊總第8期上有一篇文章當中對他的這本《思路花語》有過指責,文字大意如下:

    其實多年前我就注意到了郭思思這個名,那是在《星星》詩刊上刊登的《星星四十年詩選》郵購名單上,當時因貴州的我只看到了有郭思思的名(也許還有別人,只是我手頭資料不全),所以便有了幾分的好感。那時我還不認識郭思思,還沒有讀到過他的詩歌。後來見到《大十字》詩刊總第七期的頭版有一篇專訪文章,文中採訪人薩客(其實就是郭思思),被採訪人為著名詩人李發模,薩客說“請列出您認為有一定影響的六十年代以後出生的貴州十大青年詩人”,其中就有郭思思,我便一下有了強烈想讀郭思思詩歌的願望,直到有一次收到了有他親筆簽名的1997年出版的詩集《思路花語》,我才算是系統的讀到了他的作品。然而,那一次我感到很遺憾,那一次我感到什麼也沒有讀到一樣,大腦裡一片的空白。貴陽青年詩人西楚對他的評價是“純情”,雖然比較準確,但那時我仍然感到有些茫然,“貴州十大青年詩人”寫出來的詩就是這樣的嗎?如果不是那個頭銜先蓋住了我的眼膜,當時我還真以為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閨女寫出來的什麼什麼“粉紅色的情詩”呢?那時我實在弄不懂像西楚、偶爾、冷客、黎靖等這些個所謂的“評論家”們都是一些幹什麼吃的?這麼多的人給他郭思思寫了那麼多的《思路花語》的評論,竟然都只揀好的聽,卻沒有一個肯站出來為郭思思指出好賴的,可見貴州詩壇真正是一骨子的吹噓習氣。好像不吹上兩下,便顯不出自己是“評論家”一樣;好像不吹上幾句,便丟了“評論家”的臉面一樣,其實是一窩連詩是什麼都一竅不懂的草包、膿包,這就是郭思思還費盡喉舌所吶喊的“貴州詩人真棒”嗎?純情,純情頂個屁用,我想,作為一個成熟的詩人,靠以賣弄“純情”而獲得一頂詩人的“桂冠”,這實在是很無臉面的事兒!假使我也用一個晚上的時間也純純的“造”上這麼一冊“純情”出來,然後第二天再找幾個狗屁不懂詩的人天花亂墜的亂吹捧一遍,那麼是不是說我也有資格擠進什麼什麼十大青年詩人的行列了呢?我真替郭思思臉紅,我真替郭思思悲傷。怪不得發模老先生要在一次什麼什麼詩會上說郭思思是什麼“人類的大嬰兒”,也就只有他郭思思這樣的“純”“嬰兒”大男人才抱著這頂封號沾沾自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在涮你呢,涮你的詩嫩得就如嬰兒一樣連牙都沒有長。其實我在《大十字》上讀到的比如《讀讀肖志》、比如《九月的舞蹈》、比如《讓手掌仰望星空》等不就是挺不錯的好詩嗎?幹嘛你郭思思老跟在一大堆的虛名後面屁顛屁顛的呢?幹嘛你郭思思非得跟在一幫“名人”的後面點頭哈腰拾“殘羹”(指詩歌)呢?

    面對於這樣的指責,郭思思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詩歌集子受到了別人的責難而頹喪、而悲傷、而小肚雞腸、進而做出自己的攻訌行為,他很誠懇地接納了這樣的批評,並對自己開始檢討、反省和省察。總之,說《思路花語》的出版對他詩歌創作有著重要的影響,是因為從這裡開始,他認識到了自己詩裡的缺陷與稚嫩,開始了重新審視自己的詩歌創作,不再以青春期的衝動去寫詩了,而是以成熟詩人自覺的姿勢站在了理性的灘頭,開始了自己作為高原人的情感歌唱。

    再說第二條1988年創辦中國西部最具有實驗色彩的民間詩刊《大十字》。

我在《在場目擊:2002年貴州詩歌關鍵詞》一文中對郭思思有過這樣的描寫——

    我之所以把郭思思列入了我這篇文章的詞條(指《在場目擊:2002年貴州詩歌關鍵詞》一文)是因為郭思思在2002年裡對貴州詩歌貢獻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在這一年的年初郭思思毅然將由他主編的民刊《大十字》由報紙改版成了雜誌,使其無論是在容量上還是在質量上都大大的進了一步,衝擊力更強了,為此他還團結了一大批頗有實力的條地詩歌硬漢們,第二件事是,郭思思在這一年裡總策劃了一套叢書,叫做“大十字書系”,這裡我還想說到另一件事,算是一個小插曲:那是夏天的時候,在貴州安順做教書匠的馬也先生於2002年世界杯足球賽期間給我寄來了一本詩集,詩集的名字叫做《二胡的第三根弦》,並有附信囑我為之寫一篇什麼文章“批評批評”。說真的,在今天要自費出一本什麼詩集已不再是一件很難的事兒了,昌耀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但一本詩集要出的有質量,讓人有閱讀的衝動,我想這仍然還是真有一難度的,因為一本詩集畢竟不是什麼商業運作下出來的什麼隱私集寫真集或者花邊新聞之類的東東。然而我在遵囑給馬也先生寫作“批評批評”文字時,忽然覺得有了更多的東西想要說出來,……不僅僅是對馬也先生,而恰好是針對了整個的貴州詩歌。緣此我想,這就不是單單馬也先生的一本《二胡的第三根弦》所闡述得了闡述得清楚的了。後來知道,馬也先生的《二胡的第三根弦》也是由郭思思總策劃“大十字書系”中的一本。“大十字書系”中還包括有《遵義九人詩選》、《過程:看見》等一系列的詩歌集。所以我就尋思著還是把郭思思作為我這篇文章的詞條更有說服力和意義一些(指《在場目擊:2002年貴州詩歌關鍵詞》一文)……那麼為什麼說這一切對郭思思的詩歌創作也有著重要的影響呢?那就是:因為他所做的這一切工作對他視野的開闊、對各種風格流派的了解、對當下中國詩歌理論的熟悉從而對自己詩歌的創作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因此,他簡歷中所列的這兩條就可以看作是他“得”的部分。

    那麼郭思思詩歌創作中“失”的部分,主要表現在哪裡呢?我想,這就需要從詩歌本身的發展變化談起。這樣說罷,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後,詩歌不同於八十年代的地方有一個顯著的變化,就是表現在修辭的變化上,就是說由八十年代以前單聲部的隱喻變成了互否,即一種矛盾修辭。在這裡我們可以先舉一個例子來加以了解,比如說俄國著名詩人日瓦格有一首著名的詩篇,叫做《瓦雷金諾敘事曲》。瓦雷金諾是俄羅斯某地的一個村莊。《瓦雷金諾敘事曲》中有一段是這樣表達的:閃閃運轉的星斗啊/一個相信藝術和美高於一切的詩人/豈讓他抹去那些苦難的生命/當他睡去的時候/松木桌子上應該有一首詩寫成/精美、純潔猶如一件純美的繡品/蠟燭在燃燒,詩人的筆重又在紙上疾馳/詩句跳躍,他想忽略命運的疾行/然而,狼群在嚎叫啊,狼群在逼近/詩人,為什麼這凄厲可怕的聲音就不能加入你詩歌的樂章/你為什麼要把人與獸的殊死搏鬥留在一個睡不穩的夢中/純潔的詩人,你在詩中省略過的東西/會在生活中更為猙獰地顯露/那是一排閃光的狼牙/他將切斷一個人的生活/他已經為你在近處張開/不祥的預兆,一首純潔而懦弱的詩/又怎能減緩生存那巨大的苦難/詩人請放下你從血液的深處/從一個個詞,從另一個詞和音樂的間歇中寫作/聽狼的嚎叫傳來,無可遏制地傳來/蠟燭在燃燒,我們怎麼還能照老樣子的寫/當語言不分擔事物的重量/而我們永遠也說不清那一聲凄厲的哀鳴/是來自無靄的雪野,還是來自我們的內心……如果我們不說出這是俄國著名詩人日瓦格《瓦雷金諾敘事曲》中的某一段詩,而讓現在的某些中學教師來解讀,他可能會說這是一首失敗的詩,為什麼呢?他可能會說主題不明確。你想讓他說詩是純潔的還是更加沉重的呢?這首詩中就有一種比較明確的互否性,沒有解決掉任何的問題,而是重新提出了一個問題。雖然這首詩的語言並不是特別的好,而且讀起來還挺囉嗦的,但我們能夠讀懂,比較偏向於口語。就是說這已明確的告訴我們,在寫詩的時候你一定要真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心,不要別人怎麼說你就怎麼著去寫,別人怎麼想你就怎麼著去寫,像趕考一樣。為什麼說像汪國真的詩中學生就特別的喜歡呢?因為中學生正處在人生的成長期,思想比較簡單,相信那種美啊、愛啊什麼的。同樣,瓊瑤寫愛情也是非常的不得了,純潔得不行,用過去的一句話說就是,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你穿過了泥濘前面就是燦爛陽光一片。有一段時間批判汪國真的詩成了時髦,我不想趕這個時髦,我是說他如果只按照這樣的慣性去寫作,他總是不太成熟的,雖然他人已經上年歲了,但是他的詩歌總還是停留在青春期。從這個意義上說,他汪國真是一個不成熟的詩人。他永遠當不了皇帝,他只能是一個王子。

回過頭來我們再看看郭思思的詩,我相信我們已能找到他的“失”了。

 

九月是我漂亮的情人

堵住我的方向

 

是誰把燈光關閉  精選出以夢為馬的人

顫動在那些隱約可聞的地方

想到飢餓就想到那些徐徐張開的手掌

長眠不睡的詩人  千年之後

是不是找到了家的方向  或者血的火苗

深入詩歌的核心  堅持寂寞

或者把雙手

安放在溫暖的乳房  我不知道

哭著的排簫  怎樣吹過

綿綿的春  滾滾的夏

還有熊熊燃燒的冰的焰火

 

其實  我無法確認陶罐上這些珍貴的文字

也無法穿過這條漆黑的河流

是誰  在一盞青燈燭照之下

歌唱飛天的美人  親親的十娘

 

九月  我像一棵青草

垂著高昂的頭顱  瘋狂地奔跑

這種姿勢  也許是我最後一次

在大地上舞蹈

          ——郭思思《九月的舞蹈》

 

面對如此冠冕的建築

我還能說些什麼?

 

咬緊牙關!

虛構一個又一個動聽的理由

成果是  我近視的眼睛  逐漸成功……

 

滾動直到真理得以解凍

謊言遍佈四周

是誰  把詩歌逼上了漂泊的小舟

 

手持經幡的人

決心把自己腐爛的屍首含在口中

乳房中的骨頭  無法在悲傷中幸福

 

惟一的天堂  也沒有革命的道路

萬能的主啊  你何時煥發榮光?

讓我們記住:

家園  廢墟  死亡  墳墓……

怎樣永垂不朽?怎樣擺脫駐足?

 

我只是  擔心我深愛的女人

被人呼之欲出

一棵樹  在古典的大地上  宣傳失蹤

 

誰在大雪無痕的火焰中

讓手掌  仰望星空

            ——郭思思《讓手掌仰望星空》

 

    郭思思所有的詩歌都具有強烈的抒情成份,這就注定了他是要以一個抒情歌手的面目出現。當然,詩歌的目的就是要抒情,但抒卻要看怎麼抒,情有大情與小情之分,理性與感性之別,所謂小我與大我正是如此。比如上面這兩首他較為有代表性的詩罷,實際上我們可以看出這些詩就只是在抒情,沒有什麼理性的光芒,沒有像廣東楊青雲所說的那種深刻,那種“他將精神的層次一層又一層錯綜複雜牽引著讀者的感覺,進入一種玲瓏剔透的大視野審美空間,永不停息地向混濁的人性內部挑戰。”(楊青雲語)這就讓我們看出了一些問題,那就是:如果我們都像楊青雲們這樣去讀詩,“《讓手掌仰望星空》一詩中詩人把詩歌逼上了漂泊的小舟,他決心把自己腐爛的屍體含在口中,即使無法在悲傷中幸福,即使沒有革命道路,還是讓我們記住:家園、廢墟、死亡、墳墓……怎樣永垂不朽,怎樣被人呼之欲出,在古老的大地上,誰在大雪無痕的火焰中讓手掌仰望星空?……直到真理得以解凍,謊言遍佈四周,乳房中的骨頭,以及天堂中萬能的主都被詩人宣布失蹤……”(《大十字》2004年卷)

    那麼,詩歌是不幸的!

                                      2005-6-28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