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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令哈（十一章）
一、德令哈
純金打製的聖地，留住眾神。 純銀的月，揩拭著歷史的血跡，有一場不大不少的戰爭，劍攔路，馬失前蹄。 長矛，在弱風中骨折，堅盾，被時間的鏽洞穿。揮鋤，墾出商周瑣繁的禮儀，古羌人的風笛，被泥巴卦堵。 罕東衛的號令，已經失效，蒙古諸部人歡馬亂的場景，卻還生動。懷頭他拉岩畫，嫋娜著德令哈生活的塵煙。 貝殼堆積的城池，有古海的幻象，酣睡的吐穀渾古國，已被拉開草色的帷幕。 落入人間的大美，輪流被四個湖泊養育。德令哈年輕，1988繪製的未來，已初具美景。
二、天峻山
仗劍而立，胸前常有青雲繚繞，一幅水墨丹青，磅礴大氣。 以它4124米的身高，超群突兀，它因此有些孤獨。唯一的小路，找得到入口。尋找著，峰回路轉，才能徹悟。 無法登臨山頂，崇敬便有一個仰角。我不停地走，走近風清，卻遠離雲的注目。 大岩岫望不到底的天井，沒有水，我看到一些魚，被時光麻醉。 只是海裏的一小塊石頭，它在生長。花朵的笑容，有水的波紋。
三、魯芒溝岩畫
風吹著，草不低頭，望月的羊群，春陽漣灩。 更多的羊，站在一塊石頭上，氧化了的層面，仍然讀得出，點燃晚霞的火狐正在追風。比風還快的駿馬，穿行魯芒溝，一塊沒有署名的石頭，有鐵的生動。 從哪裏來？石頭上的線條，娓娓訴述。一個大寫的母字，風吹日曬，都撕扯不掉抱為一體的部首偏旁。駱駝腳下的風沙，還在摩拳擦掌。 唐朝的詩人都跑到長安，是誰？把吐蕃生活的切面，交給時光蹂躪。 被草原舉起的石頭，演播著一個民族獵與牧，耕與舞……
四、天峻石經院
把石頭打製成紙，用來種植經文，308卷，人是翻不動它了，它立在草原，只有清風能夠讀懂。 十萬片石頭，裝訂在一起。一個民族的思想，就有了鐵的厚度。行走的經文，規整地刻在石頭上，字的結構，讓人想到鷹擊長空。 開頭有刀的鋒芒，結尾，又軟曖如水。隨馬頭琴降臨的黃昏，讓324尊佛，沐浴青草的溫度。 歇一下吧，懺悔之神啊，你本無錯，錯的是這俗世的人，不及吃草的牛羊。
五、克魯克湖
這湖水很稠，詩人海子添過一筆，便粘住整個德令哈，郵寄給他的姐姐。 我到此一遊，不想被湖的藍，重重地嗆了一口。我也想把懷頭他拉草原塞進信封，並用湖水，將春光封堵。 藍，如果可以概算一切，這個字，今生我用定了。我要提筆把這個漢字，用不急不燥的速度，詮注成一卦情書。 想唱，還是想哭，理不出頭緒，一些白色的鳥，以最親近的方式，貼近湖面，而我，只能在風沙的緊逼中，獨步。 眼淚流過久遠的傳說，相思晶析為鹽。
六、金子海
質地很重的海水，我添一筆，寫成鹽味很濃的懷想。 它落在斷層的跨下，因為金的沉，還是地火的高溫？ 無數泉眼湧出，抄襲了天上的星晨。梳形的海子，梳理出青銅時代的鼎盛。 石器，讓祖先在證據面前，無法藏匿，諾木洪文化夾砂褐陶罐殘片，補起來，是五千年的傳統文化，不小心砸碎的身影。 萬頃沙漠懷中的海，有一種被吞噬的命運。 阿爾泰面前，這海其實是草原，最寬廣的胸襟。
七、二郎洞
吳承恩沒有想到，孫悟空七十二種變術，無法戰敗二郎神的原因。 滴水的洞，淹不濕芳香的經文，格薩爾王的悲傷，斷然不是拔劍能砍。 糾纏不清的雲，總在洞口徘徊，仙味的風，撥彈著祈求的念珠。 一個王子，放下尊嚴，席地而跪，為他死去的侄子念《丹珠爾》經108部，九年零九天，能讓凡夫俗子，在一粒露珠上超度。 滴水石穿，可是水滴在經卷上，只長出無法複製的感歎。
八、果子溝
說這三顆字，我要潔牙洗漱。 唐朝詩人的筆會，就用這裏的果子下酒。全唐詩第346頁，品得出筆會熱烈的程度。 弓箭落在溝壑，流出綠色的風。騷人醉在溝裏，疊翠與蔥綠，餵飽了詩興。 這條溝，在史冊裏悄悄乾涸，現在還流著的，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金秋。 成吉思汗西征中亞的戰馬，曾在此受阻。四十八橋，讓幾萬大軍順利通過危崖。硝煙味很濃的歷史，經過果子溝之後，變得果香馥鬱。
九、伊犁河的月夜
伊犁河走得慌忙，穿過月光，1500多公里起伏迭宕，總有一種奶的滋味。 叫一聲娘，跪求母性的流水，透徹荒漠的世俗。一千個渡口，沒有給我留下船的位置，我只能順著河水遠行，直到消逝。 像我這種走法，塞人涉水來過。腰上別著骨笛，所有的音孔都已被春天卦堵。 散亂的馬蹄，開成淡藍的玫瑰，月氏人開弓，硝煙便讓水質渾了千年。 突厥人的祖先，向這條河跪安，月光證實，成吉思汗的鐵騎曾憑木伐泅渡。
十、那拉提草原
成吉思汗西征的軍隊，有一支便在這裏開了小差。鮮花的草原，處處溫柔四伏，疲憊的進攻顯得力不從心。 征戰的士卒，炊煙這根引線，點燃杳無音信的親情。 下馬卸甲，刀回爐，生產收割的農具。箭還在弦上，射中的是格桑花心扉。旋風的馬，漸漸被時間淹沒。 養馬劈柴，像詩人海子那樣，娶妻築屋，在春天打開的柴門，面向草原，春暖花開。
十一、藍
這個詞我用了很多遍，在伊犁，我還要用這個詞，總結薰衣草，修飾自己，一路疲勞。 與天空相比，這藍色姿態很低，飄搖著蝴蝶無法採集的幽香。半夢半醒狀態的藍啊，讓十萬只蜜蜂，迷失方向。 信步花間的女子，用柔指點評著華貴的花萼，深一腳淺一腳的春，在叫伊犁河邊，把盞釀蜜的時間。 從一朵花的角度切入，伊犁河大大小小的波浪，都是愛的情感。 純淨的顏色，傳說是上帝脫下的長袍。這個詞，我用得不是很貼身，雪落下來的時候，誰懂一朵花心內的寒冷。
2010.6.2 寄自雲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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