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播種(四章)

 

播種

     題同名油畫

 

春天,畫家們都聚集在巴黎,喝一種叫憂郁牌子的酒,然後想像花紅柳綠。

 

米勒也從巴比松出發,帶著畫,準備到巴黎碰碰運氣。他的筆很粗,畫不好巴黎女郎細腰紅嘴。他的畫在巴黎,行情不好,吃的住的,要靠鄉下愛人耕種瘠薄的土地供給。

 

他回到巴比松,陽光很好,有升起來的水汽,變成嬌羞的露滴。三兩個農民,正在播種,繫著粗布圍腰的女人,是米勒的愛人。

 

姐姐妹妹的種子,依次從農民手裡,撒播出去。種子入土,等待,是農民一生最難挨的時間。身後雲朵密集,雲朵等著風,風等著農民,播完最後的種子。

 

這塊畫布,米勒不用花錢。

 

乾燥的泥塊,添了一筆又一筆,米勒交給德洛羅什的作業裡,注滿大量同情的色塊。

 

拾穗者

 

地上有麥穗,有光。

 

麥躲藏在泥塊裡,等著黑夜。

 

黑夜是一把刀,收割著麥的鋒芒,麥香是一縷魂,潛入酣然入夢的村莊。

 

拾起,這躬身動作,潦草地刻畫了母親,熱愛糧食的姿勢。

 

一雙手,撿到麥穗的剎那,有誰注意到母親臉上,比麥還純淨的光芒?

 

收獲是昨天的事情,昨天,麥苗成長,頭戴草帽的母親,從陽光裡薅鋤雜草,從勞動中體會艱辛。

 

一只麥穗,從收獲裡掉隊,它躲在泥塊裡,躲不過母親的眼睛。

 

大地上的事情,本來很多,掉了一只麥穗,其實也沒什麼,可是母親還是看見麥穗。

 

其實,是畫家的心,始終沒有離開過粗布衣裙的三個農民。

 

躬身的動作,說不上優雅,可正是這種姿勢,讓我讀到畫家面對大地的謙卑。

 

晚鐘

 

與麥穗一樣靜默在風中,風被越來越密實的黃昏包圍。

 

金屬的味在田野彌漫開來,鳥收起翅膀,麥收起清香,大地收起胸懷。

 

鐘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遠……

 

如水,浸潤著一個站在傍晚的男人,他比麥芒還靈敏的思想。

 

剪影般的農夫屏息靜思,關於大地上許許多多的事情,關於過失或者傷害。

 

遠處是教堂,樹葉比黃昏落得還快,落下來,風就帶走。如果人的憂愁是樹葉,如果教堂的鐘聲是風。

 

這位農夫是我的老鄉嗎?他比泥土樸實,比流水木納,比風痴呆。鐘聲熄滅,在大地上,有許多事情,得用心聆聽。

 

 

作這幅畫,水已經停止流動,在安格爾的家鄉,冬天嚴嚴實實地將大地裹緊。

 

76歲的安格爾,泉水湧動,在粗制的畫布,他讓少女舉起雙手,以這種方式,擁抱水的自由。

 

精致的瓦罐,永遠流淌著這別致的鄉音。聖潔的泉水,流得婀娜多姿,流得纖塵不染。

 

少女舉起陶罐,舉起大美。一組優雅的動作,那是安格爾水到渠成的技藝,在天空下表演。

 

赤裸,一切都不用文字表明,水流三千,只儲一罐,讓有思想的陶,流出千載靈息。

 

她從郊外回來,舉起的泉,有大自然的野味,少女聖潔的美,定格畫面。

 

76歲的安格爾,已經老了,他的畫筆,添著青春,每一筆都有露珠的滋味。

 

                                  2010.9.27  寄自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