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思危  

 

聽話是好好生活的一種哲學

但總有一塊石頭

喜歡在我們的心裡進進出出

 

像自殺性炸彈

隨時

振動整個巴厘島

 

最擔心,莫過於船底被砸碎

讓整艘船漸漸沉下去

在大海裡我們只能向鯊魚呼救

                           

                                     2013.7.28

 

:印尼曉星賞析

 

從《居安思安》談起

 

            聽話是好好生活的一種哲學

            但總有一塊石頭

            喜歡在我們的心裡進進出出  

  

    讀完了葉竹的詩《居安思危》的首段,便把我帶入了「天空任鳥飛」的聯想天地裡。在詩中,作者把:「聽話」這每個成長中的孩童聽慣聽厭了的平凡無奇的兩個字,化腐朽為神奇,提昇到了「哲學」的高度。

    這段詩的妙處就妙在要好好生活就得「聽話」,於是,感覺敏銳的讀者就讀出這裡所說的「聽話」,再也不是長輩對小輩行為的規範要求了。

    聽話,聽誰的話?聽什麼話?就只能順從地聽,不讓人有思索分析的餘地?那麼霸道?不能讓人有選擇性地聽?怎麼一不「聽話」就沒法子好好生活下去?有這麼嚴重?這一連串的問話像投入平靜湖水的顆顆石子,化成了漣漪圈圈地擴散開來。

    我想起了數十年前,發生在我國的改名換姓運動。那時候,改名換姓運動席卷整個印尼,絕大部分華人沒有思索和選擇的空間,只能乖乖地聽話,把父母賜予、沿用了數十年的華文姓名,一夕之間全換成了外文姓名。如果不肯換名的話,那麼,小孩子到學校報名,學校不收。成人到政府機關辦理手續,華文名字不受理。要申請什麼企業准證,華文姓名者免談。這就是「聽話是好好生活的一種哲學」的最生動的一幕!

    在那個把「聽話」提昇到哲學高度的年代裡,以「好好生活」為要挾,規範每一個國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包括應該使用哪一種語言作為日常交際語,應該歡慶哪一個傳統節日,應該忘掉或者不許慶祝哪一個傳統節日等等,受規範的範圍真是「包山包海」。那時候有誰不乖乖就範?想學陶淵明那樣“不為五斗米而折腰”,那他就沒法子好好生活下去,這是多麼的可悲呀!

    生活在那年代裡,心頭上不再是壓著一塊石頭,而是有一塊石頭進進出出。英國詩人威廉。布雷克說得好:「一顆沙粒看出一個世界,一朵野花裡有一個天堂,把無限放在你的手掌上,永恆在一剎那裡收藏。」讓我們把這個「無限」次地進進出出的石頭放在手掌上,聽任無限的想像力從這塊石頭延伸開去......

    想像是詩歌創作中的藝術特徵,但想像不能是一匹未經馴服的野馬,毫無目標地恣意馳騰。想像應該像一只凌空飛動的風箏,任你怎麼天馬行空地飛翔,總是有一根線繫在放風箏者的手中,這根線就是詩中的主題。

    接下來的一段是:

  它像自殺性炸彈

  隨時

  震動整個巴釐島

    這是一個詩的飛躍。這塊「石頭」從一個暗喻心中忐忑不安,時刻提防著遭人暗算的抽象思維,一蹴而成為自殺性炸彈的具體事物。

    巴厘島發生的兩次自殺性爆炸案轟動全球。作者就借這個慘案警戒雖然「聽話」的年代已經結束,但那塊心裡頭的「石頭」並沒有跟著消失,千萬別掉以輕心。

    詩是高度濃縮和概括的文學作品。用一個不太貼切的比喻來說,它就猶如市場上賣的、煮熟之後再弄乾壓縮成一小塊的速食麵。買來了速食麵之後,用開水一泡,就泡開成一大碗;再弄點澆頭什麼的,吃起來更是美味可口。同樣的道理,唯有把詩所提供給我們的,經過詩人高度概括了的東西「泡」開來,還原到它原來的狀態中去,再把自己的想像力當成澆頭加上去,那讀起來就會更加有意味,至於加上什麼澆頭那就要看讀者的偏好與悟性了。這一段詩裡的自殺性炸彈,既可以是真的炸彈,也可以是一種暗喻,比方說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發生的突發事件。

    作者在最後這樣寫道:

最擔心,莫過於船底被砸碎

讓整艘船漸漸沉下去

在大海裡我們只能向鯊魚呼救

    暴風驟雨已經過去,看得見的危險不見了,但風平浪靜並不表示可以高枕無憂。在那看不見的水底下,作者很擔心隨時會有石頭偷襲,把船底砸碎,而且,他還特地提醒我們,到那時候,我們只能向鯊魚「求救」。作者不是說:「葬身魚腹」,或「葬身大海」,而是說向鯊魚「求救」,這種說法看似荒誕,可是正是這種逆向思維讓人讀之饒有情趣,暗含玄機,需反複玩味,方解其中之意,這正是詩獨具的藝術魅力。

    這首詩生動地勾畫出了我們的處境;我們是在游戈的一艘船上。在這艘船上有一部分人正盡情地過著聲色犬馬、荒淫無度的生活。作者痛心地看到「居安思危」不過成了一句空言!

    詩歌的最大特點是通過精練的語言來表現出豐富的內涵,而又不露筋骨,總是叫人回味無窮。美國學者勞.坡林分析詩的這一特點時說:「字詞包含著含混的與複雜的字義成為科學家的妨礙,詩人卻視之為瑰寶。科學家要的是字義的單一性,詩人要的是字義的豐富性。」又說:「詩是一種多變的語言。」

    所以,從不同的角度鑒賞,可以使同一首詩有不同的解讀,不過,萬變不離其宗,無論怎樣解讀總是離不開繫在作者手中的那根線。這根線就是從第一段的進進出出的「石頭」,第二段的「自殺性炸彈」到最後一段的「提防」船被砸碎,所緊緊扣住的《居安思危》這一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