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是永遠的,創作是一輩子的

 

◇◇◇  從漢學家顧彬的一句話談起

 

 

200612月中旬,因「重慶日報」報導了德國漢學家顧彬對中國文學和作家的批評,其中有「當代中國文學是垃圾」之語,自不免引起眾聲喧然。
 

兼之近來台灣此間的城邦網誌,有人發起了某某盃大賽,很騷擾到一些認真寫手,因而引發作家Rosy2007/3/18)寫了篇「我們究竟是在寫網路文學,還是在販賣文學?」自然也引起紛紜的爭議,亦延伸出不少相關或無關的問題。在此,僅就個人所知所感所親身體驗的,單純的抒發一些看法。

 

    首先,我不認為這位(或絕大多數的)漢學家(或學者)會說出如「當代中國文學是垃圾」這類輕佻的話。即令是出於「恨鐵不成鋼」的善意。事實上,這位漢學家也很快的澄清,他所言的,主要是針對部份

作家和若干作品而言。

 

    所謂的「諍言」,一透過二三手報導,便成如此的「八卦」。這是傳播世紀的特質與後遺症,智者當有分辨的能力。

 

    我本人結識的漢學家寥寥無幾,但從有緣交往的幾位中(其中一位是已逝的德國漢學者馬漢茂),可以感受到他們對中華文化的推崇和期許;顧彬也許因喜歡和接近的是古典文學,可能對現當代的中國文學和作家了解的不是那麼深,而大陸當今文壇(包括小說詩歌散文戲劇等等)現象,我以為,可能比他指出的種種問題還要多、還要嚴重、也還要早。

 

    當然,我所熟悉的台灣(和不太熟悉的海外,如美加等所有以華文創作的地方),雖是具體而微,問題也不見得少多少。

 

    值得欣慰的是,近十年來,學漢語、研究華文學的外國人,越來越多,確是不爭的事實;但也因「漢學」是門顯學,「當代中國文學」,在越發受重視的同時,自也會受到更多更高更嚴苛的檢驗!就這一點而言,對有心以文學創作為志的心靈,自然是件好事!

 

    可歎的是,直到現今,國際上仍有不少研究華文學的漢學家,視「當代中國文學」為當代在「中國大陸」創作的文學,「當代中國文學家」也只限於我們口中的「大陸作家」,像瑞典的馬悅然,在初次應邀來台以前,多少就懷著這種態度。我懷疑顧彬也多半因這種心態,才會說出諸如「中國作家對外國文學的理解和了解是非常差的」「1949年以後基本上找不到一個會說外語的中國作家」這類可笑的話。當然,顧彬說的很多,有些言之成理,有些實在落人口實,以後我再找機會敘述。

 

    近幾年隨著資訊和網路的暢通,若干漢學家雖對台灣文學(更別提其它地方的華文文學)有了初步認識,若就詩歌來說,也多半止於老一輩的洛夫余光中(大陸「朦朧詩」北島等人的重要啟蒙因子)幾位,更年輕的大約只有夏宇(約等於大陸的「第三代」詩人)等一二人獲得肯定--和不少大陸「第三代」詩人見重國際(顧彬就認為「其中有一些了不起的作家」),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簡單的說,台灣和海外的華文文學,目前,在許多漢學家眼中,勉強算是主流中的支流,雖然聽來不爽,大部分卻是事實。而網路的崛起只是近十多年的事,「網路文學」的資歷更淺--無論國內外,當前的文壇名家,由「網路文學」起家的,確實沒有幾位。自然更難受到關愛的眼神,他人的重視和肯定了。面對這些有點偏頗、有點殘酷的現象,在台灣、在網路上耕耘的我們,只能堅持做汪洋大海中的一尾小蝦米嗎?

未必吧。

 

    漢學家對「當代中國文學」的定義和態度,固然是片面之見,可以作為參考,不妨也當成一種挑戰!畢竟,因為種種因素,百年來的「中國文學」在「世界文學」面前,表現的不夠傑出。而已成氣候的「網路文學」儘管資淺,自有無可限量的未來!

 

    「文學」是眾人的事,「創作」是個人的事。

    「文學」是永遠的,「創作」是一輩子的。

    專情的「寫手」是可敬的,認真的「文評或文學研究者」

    是重要的,熱心的「讀者」是不可或缺的。

    而在每個世紀都稀有的「大師」,應該受到尊重、推崇、和掌聲;

    無數計的「芸芸寫手」也有自己的天空、喜樂、尊嚴和謙虛--

    在繆思和生命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無論有多少漢學家肯定,或諷嘲「中國文學」,沒有一位敢輕蔑「文學」。

    無論台灣(和海外)文學版圖,今日多麼渺小,一樣有機會產生像葉慈、喬艾斯、蕭伯納等天才的愛爾蘭文豪。

    無論「網路文學」還很幼齒,因為有「我」,也許明天就能發出光!

    無論我們是像莎翁那樣為生活寫作、還是像毛姆那樣的堅持通俗化、還是像格林那樣輪流的,寫一本嚴肅的,再寫一本暢銷的、還是像貝克特那樣的追求艱澀荒謬的內在世界•••文學就是文學。

在「大國崛起」這部充滿歷史洞悉的紀錄片中,我很開心的看到,一輩子創作通俗小說的大仲馬,於2002年被法國人供入先賢祠中,與福爾泰、雨果等文豪比臨長眠。

 

      文學就是文學。

      文學的路永遠是那麼的遼闊,神奇,多彩多姿。

 

    是的,無論時代多變、社會風尚為何,喜好文學的我們,面對的始終是文學、是自己、是未來,實在不必過於計較一時的高下、昧於一時的虛名。

 

    十多年前,我曾在旅美才子木心(集畫家詩人作家才華於一身)一本書裡看到這樣自怨的句子:「不時瞥見中國的畫家作家,提著大大小小的竹籃,到歐洲打水去了。」

   

    當時,我在書楣這麼寫:「何不改成:不時瞥見本國的畫家作家,提著大大小小的竹籃,到異域打水去了。塞尚,海明威,畢卡索,達利之流,遂一一現世了。」

 

當時,我孤獨的創作,很滿足。

 

如今上網,我依然很滿足,並高興有機會認識更多同好。

 

至於其他的,沙漏無聲,灰塵自然落地,屬於歷史的,就交給歷史吧!

 

                          2007.3.22  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