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

 

 

肆虐初春多時的冬季風暴,似乎累了,歇了。

人間三月天,正是仲春時節。風暴的悄然引退,終於還春以本來的面目。南加州最近一段時間,雲淡風輕,春和景明,無疑是踏青出遊的大好時候。

 

1

 

Frienship  park在山包上,山包上還有山包。

時令上早過了“草色遙看近卻無”的初春。由於雨水充足,陽光充足,整個公園滿目青蔥翠綠,生機勃勃。

公園不小。在室內運動場前後,在足球場裡外,在橄欖球場四周;在山坡、在窪地、在路旁、在小樹林裡,盡是青青的草。嫩綠,青翠欲滴;淺綠,生機郁勃;濃綠,禪意躍然;黛綠,可染蛾眉。如茵,不忍踩踏;如髮,可以梳理;如詩,等待吟誦;如夢,不可描摹。

微風一吹,這綠綠的漣漪,蕩漾著,像海上的波瀾,高低起伏,奔湧向前。

 

2

 

生命在於運動。

一季的冬眠,夠了。大地蘇醒,萬物蘇醒,人類蘇醒。

足球場上,男女老少組成的雜牌軍,玩得正歡。年輕人固然生龍活虎,小的也不甘示弱,老的也老當益壯。於是,腳球飛竄,頭球衝天;於是喊聲不斷,呼聲四起。

在小游樂園。沙坑裡,轉椅中,滑梯上,爬梯前,小朋友們穿得花花綠綠,像花朵,像彩蝶,在父母的呵護下,盡情地玩耍著,嬉戲著。於是,花朵盛開,彩蝶飛舞;於是,笑聲盈盈,春意融融!

他們將主宰一切,主宰未來。這是一道最為亮麗的風景線。

這是最為生動,最有感染力的場景。

 

3

 

我們來公園爬山,爬山包上的山包。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生活在都市裡,出入有車代步,雙腳變得嬌氣,且漸漸退化了。這裡有這麼個山包、山坡,可以讓人時常來活動活動一下筋骨,正是“有仙則名”的意思。功德無量,善莫大焉。

上山有二途。一是從正面上,十來分鐘就可以了。可坡陡路滑。路窄且不說,高高低低,坑坑窪窪的;路上有不少的碎石、卵石,一不小心,會像坐滑梯似的滑下來,不好玩。

廉頗老矣!再說,好漢不言當年勇。

只好選擇另一條路,從側面上。

柏油路蜿蜒向上,坡度小了,路好走了,可路長了好幾倍。世上的事就是如此,魚和熊掌不可兼而有之。有一得必有一失,這才公平。好事成雙,十全十美,那是痴人的奢望,可遇而決不可求。

俗話說,人老腿先老。此話不虛。平時路都少走,現在卻來爬山,當然是自找苦吃。只爬了三分之一光景,腿腳已不聽使喚,酸痛得邁不動了。

那就歇一會兒吧。

路兩側的景色倒也十分宜人。這裡,除了綠油油的草外,還有多種灌木,也是碧綠碧綠的。在山坡、在草地、在灌木叢中,零星散落著許許多多的無名小花,以白、黃、紫三色居多。她們就像繡在綠色的裙幅上,格外賞心悅目。

登山者不少,上上下下,絡繹於途。

年輕人如飛的健步,固然讓我羨慕不已;老態龍鐘者遲緩卻堅定的步伐,更讓我羞愧難當。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誠哉斯言。

 

4

 

又歇了兩次,我們終於爬上了山包。

山包上空曠開闊,天風浩浩。只是顯得荒涼,雖也是滿目的青青草色,可卻是到處雜草叢生,長可沒膝。不過,灌木草叢中,時有好鳥啁啾,粉蝶翩翩,野兔竄出,倒也給這山包平添了幾分野趣。

“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爬山包的目的,除了活動一下筋骨,領略一下大自然的春色,恐怕就是為了印證這個了。

站在山包上眺望,最遠處,是浩淼的大海,天藍藍的,水藍藍的。這時,日頭已西斜,在海天交接處,開始彌漫、浮動著薄薄的霧靄。

稍近一點,就是那條逶迤海上的防波堤,有九千多英尺長。它像巨人的雙臂,擁抱整個海灣。它至少有兩個缺口處,靠San Pedro 的一處,便是洛杉磯港口的主航道。遠處的那個,則是長堤港的入口處。海面上,白帆點點;幾艘吃水頗深的集裝箱貨輪,緩慢地移動著。碼頭上,集裝箱紅紅綠綠,堆積如山;高大的吊車,伸著長長的手臂。

山包腳下,便是整個San Pedro 市。街道筆直,縱橫交錯。紅瓦白牆,綠樹掩映。那有高高塔尖的,是教堂;那幢氣勢非凡的高大建築,是半島醫院;那裡有幾棵筆直衝天棕櫚樹的,是海濱公園;那桅檣林立的,是游船船塢;那是市高中,那是運動場……

在山包下的這座城市,我已生活了二十來年。像我的第一、第二故鄉一樣,在這裡,有我維持生計的工作,有我筆耕的園地;在這裡,有我的喜怒哀樂,有我的酸甜苦辣!然而,我卻始終無法把她當作自己的第三故鄉!

唐朝詩人賈島,有一首詩《渡桑乾》:“客舍並州已十霜,歸心日夜憶咸陽。無端更渡桑乾水,卻望並州是故鄉。”可我無法做到。雖然我也努力想隨遇而安,但一直做不到。

加州到底不是泉州。

 

2006.4.8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