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詩歌的弗洛斯特 詩人王耀東詩集《插翅膀的鄉事》讀後
1996—1998年間,年近六十歲的詩人王耀東在兩年多的時間裡潛心創作了大量鄉土詩歌,1999年春結集為《插翅膀的鄉事》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這些鄉土詩較他的以往作品風格大變,語言新鮮、質樸,張弛有度,一個個靈動新穎的意象翅膀上沾滿了泥土和淚水,這些詩(206首)是王耀東深深扎根於土地,以現代意識關注鄉土風情,並融彙中國古代詩歌智慧與世界現代詩歌技術寫作而成的一部充滿了情感和能量的鄉土詩集。詩集出版後,獲得了詩評界和讀者的廣泛好評,並於2002年獲山東首屆齊魯文學大獎。隨之,著名詩人臧克家、公木、謝冕、楊匡漢等撰寫的評論專著《王耀東與鄉土詩》、《鄉土的魅力》對王耀東的鄉土詩歌創作作了全面的評論和肯定。詩刊社和人民文學出版社等連續召開王耀東鄉土詩歌研討會,對他的鄉土詩歌美學問題、創作成果和前景進行了熱烈的討論。美國《中華時報》評論王耀東為“中國詩歌的弗洛斯特”更是對王耀東和他的《插翅膀的鄉事》的中肯評價。
在《插翅膀的鄉事》這部詩集中,含有鄉土風情語言符號的詩題俯拾即是:“土的親情”、“玉米,僅是一道屏風”、“艾香”、“田頭遺落的音符”、“沿著古老的河流走”等等。當你翻開詩集,沿著長長短短的詩行走進王耀東濃郁的鄉土情結和深切的故園之戀,你便會在一個個特定的時間中體驗到王耀東內心的詩情是怎樣與這片古老的土地,這片土地上農民的命運,怎樣與村莊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血肉相連了。這正對應了艾略特在他的《詩歌的社會功能》中所說的“詩歌比散文與鄉土有更緊密的關係”。
在《玉米,僅是一道屏風》中詩人寫道:
葉片之下 遺落著野獸的指爪 葉片之上 有雷電撞擊時火的灼傷 如果你坐在時間的外邊 怎麼也不會了解它哲理的妙處 …… 莊稼人心中的神奇 往往在於給你的感覺 玉米 只要它茂密地站立 你就會感到世界永恆的廣闊
站在詩人眼中的“玉米”既是華北平原具體鮮活的平凡物像,同時它又具有了某種抽象的象徵指向。而“原野”、“雷電”、“時間”、“莊稼”這些語象共同參與構建整首詩歌的詩意磁場。
我們再看《入冬,蒼茫大地》:
似乎是一組音樂 出現那麼一點點平靜 轉而進入一種短暫的恐懼 我常常體會 這種心情 同父親回到田裡去 看乾裂無語的土地 然後又把腰杆挺直 …… 蒼天下 我豎起 傾聽皮鼓的耳朵 沿著田頭 看雪花怎樣用自己銀白的身子 同我的血肉一起擦去 日子上刀刃般的嚴厲
這仿佛是一個老人在現時的回憶,此時與彼時交疊在一起。苦難與憧憬、命運與現實、眼見與想像得到了溝通。這是詩人以自己獨特的藝術視角對他所熟知的農業生活進行的一次深入而準確的探視,短小的篇幅間蘊含著深厚的內涵,這無疑得力於詩人厚重的生活底蘊和四十年的詩藝礪煉。
王耀東的詩似乎與鄉土原本就有著先天性的關係,所以他的鄉土詩更能曲盡其妙地表現本地域抑或本民族的地域風情。詩歌是對人的精神生活史的一種記錄和研究,體現在王耀東詩歌中的智慧絕對不是簡單的鄉土物象、哲理,也不是格言一類的東西,而是從一次次真切的生命體驗中得來的洞察或感受。
在這部詩集中,我個人最喜歡的作品當首推長詩《沿著古老的河流走》
1 圓月在屋頂上滑過 像一群孩子玩耍 拋出去的飛碟
體內的火沿著蔚藍 擦出金屬般的警句 樹枝在搖頭晃腦地吟
可謂起筆不凡。簡短的篇幅看似揮灑自如,沒有什麼精雕細琢,卻容納著詩人細緻的觀察和熱烈的沉思,並具有強烈的視覺效果和聽覺效果。
3 桐油燈 在這裡 活得很有耐性
一點點蠶食 那一卷遺棄的夜晚
一個一個亮點 吊在老爺的長筒煙袋上
西遞便有了迷人的幽光
讀這樣的句子,在樸素的詩歌語言中感覺鄉土情景,情緒,從中尋找一份溫暖的人間意味。 8 我和古衣冠人對話 理智開始沉思 沉思之像 如出巡的將士 靈魂相互走近 赤身裸體 是抵制退化的日子 昂揚的政見 途中遇雨
9 詩人的體察 有早晨之霞彩 發光時星星都準備出場
鑲嵌過的墨髮 農婦溶解我之張望 曲線緩緩飄動 回首有一朵蘭花之濃香
這兩節詩比喻的營造極具獨創性,通過打破鄉村風物與夢幻之間的障礙來獲取奇妙的藝術經驗,實現意象的自由聯想。同時,幾個特定動詞的使用也恰到好處地昇華了詩藝。
“鄉土,是一本書”,王耀東在他的《插翅膀的鄉事》(自序)中說“上面的每一頁似乎都是熟讀了的東西,其實並不然。真正取其農人的一滴汗,一寸土,一粒糧,一個眼神,一個沉思,把它解剖開來,觸摸到農人在抗爭,在奮鬥,以及在悲歡中留下的躊躇,困惑,焦躁,看到歷史文化在上面走過的腳印和積澱,就感到震撼了!”基於這樣的藝術思考,詩人王耀東吟哦鄉土,吟哦生活,對詩意鄉土進行多角度的詮釋,同時,也一次次為自己的心靈寫下了注腳,這些詩歌是如此地接鄉土本質,讓我們在賞讀五光十色的鄉村生活圖景中感受生存的真諦和詩意的存在。
2007.3.28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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