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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鄉偶書（組詩）
●偶過舊學校
學校已撤拼多年，再後來，連麻柳村也撤拼了
那個地方，現在還叫麻柳小學
孩子們讀書，要到鎮中心小學住校
又或者由母親或爺爺奶奶領著在鎮上租房
空下來的教室，先是做了村活動室
後來又成了院裡幾戶人家的雜物間
青壯漢子都出去打工
偌大的院子，留守的是老的老、小的小
學校四周大片田地已是草長鶯飛
那條我們當年鳧水嬉鬧的溪澗
日趨斷流，像一行濁淚斷斷續續地淌
黑板早已沒了蹤跡，能用的課桌已搬走
破爛的做了引火之柴，發揮了最後的餘熱
小花壇倒是還在，裡面長滿了雜草
成為貓狗嬉鬧的樂園
當年的辦公室裡，在糧食和農具之間
堆放了一摞摞報紙
上面的文字，依然散發著油墨清香，讓人倍感親切
臨行前，步履蹣跚的老人牽著牙牙學語的孫女頗為不捨
老柳樹下的身影，雨前的層雲
厚重逼仄，令人心悸
●小英只喜歡星期三
小英不喜歡週末
總有那麼多的活做也做不完
打豬草，替爺爺放牛
還要到村後的高崗上砍柴火
小英不喜歡星期一和星期二
每天都有那麼多的作業
偏偏許多題又不會
小英也不喜歡星期四和星期五
除了作業多，社團活動時
自己最怕被老師抽到表演節目
小英只喜歡星期三
下午五點到七點，可以在學校的親情室裡
和爸爸媽媽通電話，視頻
還可以悄悄的學音樂課本上沒有的流行歌
●和螞蟻的相似之處
膚色黝黑，骨骼堅硬
寡言，沉默，不善言辭
群居，樸素，善良
一生奔波
在土地上勞碌
在低處討生活
●沒吃到野果或許該慶倖
莊稼地被野草侵佔
蒲公英隨青壯年遠走他鄉
一兩株野花在牆角悄悄開放
舉起孱弱的委屈和無奈
雜草早已登堂入室
灌木的勢力範圍愈發擴大
一兩塊小菜地
像是老年人衣服上的補丁
瘦弱又惹眼
不知道那些草木和岩石
是否還收藏著一個少年的青蔥歲月
繁華已落盡多日
滿山野果也隨一場暴雨零落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兒時的味道
從老屋返回的途中，
氣氛沉悶，少有人言語
我在想，沒吃到野果或許應該慶倖
●堰渠為自己正了名
每年夏天，總有一兩個不信邪的少年
把花季歲月定格在堰渠深處
為此，堰渠背負了一輩子的惡名聲
時時被詛咒，被鄉間婦人用盡惡俗之詞修飾
記不清從何時開始，栽秧種稻的越來越少
水田打旱，油菜玉米成為田地主角
堰渠一年年瘦弱下去
再沒掀起什麼風浪
再後來，河道上游修電站搞開發
把整個溪澗截流，堰渠成了無源之溝
先是青苔變成了荒草，溝渠成了垃圾池
最後被平整成了鄉親們菜園子的一部分
再也沒有人詛咒它了
倒不時有老人在乾裂的菜地邊念叨
“早些年，這堰渠的水多好呀”
某種事物，終於以消亡的方式
為自己正名
2017.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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