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鬱抑或散淡(組詩)

  村 莊

除了小學生在作文課上

很少有人用到故鄉,家鄉這類詞

我們通常稱作葉家坪,韓家院子,張家屋場

大山綿延,一座捨不得另一座

溪澗逶迤,一條牽著一條

房屋一律黃土夯舊,青石板做瓦

黃牛耕地,黑狗看家

鄉親們在田地背靠背勞作

小院四週,老榆樹綠蔭如蓋

稻香無需引導,與蛙聲比拼馥鬱

堂前屋後,花草四季絢爛

就算是寒風中小黃菊開盡了

總有雪花恰到好處地飄飄灑灑

冬青身旁,臘梅和迎春

暗暗在較勁,看誰先把春天牽引

那時候,月光灑下的都是銀子

土酒摻著方言,相遇的都是慶典

 

菩 薩

 

奶奶最信菩薩,三寸金蓮

不耽擱她在村子與山寺間往返

一盞油燈,幾碟供果,一長串名字

被她幾十年如一日

反復在菩薩前擦拭,掛念

人在做,菩薩在看著

這是她的口頭禪

直到九十五歲她走時

菩薩也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

 

春風吹

 

春風吹,花開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小英子總是被春風吹得心情沉重起來

從春天開始,小英子就盼望下雪

一下雪,被風吹到南方去的爸爸媽媽就回來了

小英子的笑容反季節綻放

是和雪花一道成長起來的花朵

 

中 年

 

不再強迫自己修訂無傷筋骨的毛病

比如吃飯磨牙,睡覺打呼嚕

話到嘴邊,卻又忘記

偶爾不能入眠,任由電燈亮上一宿

原諒應該原諒和無法原諒的

記住不能也不該忘懷的

直面過去,現在,未來,簡單的六個字

只能感慨,卻無能為力

堅持著不絕望,也不給別人找麻煩

身體上盡心,工作上盡職

不愧對親人,也儘量不讓自己遺憾

用心經營善良,熱愛,這些有溫度的詞語

一路相隨,替我們銘證生活的美好

和歲月的從未辜負

 

山 居

 

不多的鳥鳴和溪流的叮咚

是藏在幽靜裡的幾枚種子

高處就是雲朵,然後是灌木

在它們腳下,就是一道道山嶺

它們手牽著手在塵世打磨

心情不好時,就豎起懸崖絕壁,突兀,硬氣

黃土不厚,卻足夠生長五穀

也能夠埋葬先祖

野花,雨水,鋪滿花香的黃泥小徑

這一切是多麼美好

因了小學校傳來隱隱約約的讀書聲

萬物開始搖曳,楚楚動人

 

河 岸

 

柴扉的咿呀聲,牽出一段老舊時光

一個人的河岸

像是回憶,又像是等待

一片雲,一陣風,一個身影

沒有人知道這種虛構和專注

對於甘心淪陷的土著有著怎樣的意義

草葉上的露珠,抓緊時間秘密聚會

我屏氣凝神,像一段影子

假裝聽不懂蜂蝶的心事

 

週 末

 

曙色初顯,一道準時起床

從河堤慢跑到金州廣場,

圍著跳佳木斯人群的蹓躂一圈

不跳,光看

回來時,走靜甯路

一個菜攤,一個菜攤的逛過去

看見水靈靈的青菜,紅嘟嘟的蘿蔔

一樣買少許, 一人提一袋

慢悠悠朝回走

不時扯一下衣角,提醒避讓冒失的電瓶車

進屋了,先燒水

一杯絞股藍,一杯紫陽翠峰

然後,一個在廚房

另一個掃地,收拾屋子

最後,在餐桌前

等一鍋香甜的玉米粥

揭幕兩個中年人傾心的約談

 

              2019.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