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漸遠（組詩）

● 春 深

喜鵲從操場邊的玉蘭樹上把暮色聚攏

又從坎上的桂花樹上把晨曦打開

豌豆花沿著地角溝沿零零散散地開著

沒有什麼欲望笑看雲捲雲舒

萵筍好像一下子就長高了

擔得起農家餐桌的主角

櫻花完全開過，性急的已初孕在身

前幾天還零零散散的洋芋苗

攢動成碧綠一片，圓了出發時的初心

油菜花開始大量結莢

三月過去，接下來是四月

過幾日，就該栽辣秧，植茄苗了

一茬接著一茬，秦嶺深處

生養眾多鄉親的黃土地

和塵世的每一塊故園一樣

所有的枝頭，落花都值得期許

草木和鄉親共度春秋

● 清 晨

孩子們在樹下跳皮筋踢足球

驚喜於彩色長尾的鳥兒撲啦啦從操場飛過

冬青葉上開始出現露水的痕跡

窗臺的蘭花，葉脈愈發碧綠通透

花事漸遠，依然是溫暖樸素的日子

紫燕搭了新巢，雲彩在山邊相遇

高處蕩漾的鳥鳴，成為山風翻閱的經書

經過了夜色反復的漂染

我們叫不出彼此的名字，也未曾彼此驚擾

風從我們中間從容穿行

突然有說不出的歡喜與熱愛蕩漾

像花蕊遇上蜂蝶，草木遇上春天

蒲公英已是黃色一片，籌備著一年一度的遠遊

一些美好成為往事，另一些正與日俱增

修長的蘆葦著綠裝亭亭玉立

現在看來，沒有一絲白頭跡象

● 坡 地

山坡上的油菜，孩子們只記得金黃一片的花海

此刻，它們在陽光下不知不覺的落花，結莢

洋芋苗連成一片是這一兩天的事

最邊上的一畦菜地，父親照料的最為精心

豇豆在高處風輕雲淡，混若人間隱士

帶黃花的苦瓜與黃瓜擠來擠去

惹得青椒們抱怨不已，倒是大腹便便的紫茄

事不關己，心寬體胖

玉米最是幸福，他們總是兄弟姐妹一起

紅色的胸衣，永遠是十七八歲的樣子

地邊的楊樹上，南邊歸來的燕子

和世代居此的喜鵲，在枝頭彼此應和

清晰可辨的鳴叫，你知道哪一種是問候

哪一句是歡迎辭

那麼多的野花，像兒女環繞膝下

在它們中間，唯有父親孑然一人深躺草木之間

厚厚的黃土已陪他十個春秋呵

十個春秋，我又細細的數了一遍

● 相 信

花落了，芬芳依然永恆

你已走遠，留下來的依然善良

心裡已落下塵埃，童年依然乾淨

喧囂雖在，清晨依然寧靜美好

風中的叮嚀，身後的目光

聚集的溫暖帶動更多的燈盞在黑夜裡發光

一場雨水輕易拿開草木的距離

霞光照亮一個人淺淡的愛戀

也照亮那些用淚滴濯洗過的臉

你若回望，身後正漸次趕來綠水青山

耳際間迴盪著大善至美的歌唱

● 玉 蘭

一年四季都在落葉，剛落下的

往往還帶著綠色的呼吸和無限的依戀

被低年級的孩子撿起

放在語文書裡，送給老師做書簽

更多的，每天清晨被值日的學生

清掃到一起，送去另一個安身之地

陽光從闊大的葉片間投下來

在水泥操場上變換著斑駁圖案

十樹玉蘭，八樹白花，兩樹紅花

總是白的先開，接著是紅的

孩子們都說，那是它們害羞的樣子

比孩子大，和學校同齡

承載著和我一樣的寒來暑往

偶爾，借風讓自己小小的搖晃一下

在師生們的夢裡進進出出

漣漪多少蔥蘢時光

                    2019.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