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部之家

 

    老丁肯吃苦肯鑽研,任勞任怨,生來是個搞業務的好手。況且他性格內斂,謹小慎微,辦事沉穩,所以頗得歷屆局領導器重。可惜的是,老丁在機關做牛做馬幾十年,竟連一個副科長也沒撈上。

    幾十年下來,老丁那些要好的同學哥們,有的評上教授,有的移民海外,有的榮升局長,有的搞房地產開發肥得流油。就連老丁最看不上眼的二混子,也憑著幾招三腳貓功夫開了家效益不錯的保安公司。這些,都令老丁的老婆讒得眼紅。老丁的老婆經常拿老丁與那些成功人士作比較,經常發脾氣數落老丁的不是。老丁底氣不足,只有唯唯諾諾、忍氣吞聲的份。時間久了,老丁的老婆自然成了「母老虎」,老丁自然成了「妻管嚴」。

    幾十年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雖然連一個副科長也沒撈上,但老丁卻到了退休的年齡。老丁搖搖頭,心情極其複雜地辦理了退休手續。退了下來無事可做,老丁只得整天與小區裡一群和他差不多命運的退休老頭聚在一起喝茶下棋聊天,大家談的最多的話題是自己年輕時如何時運不濟、自家的「母老虎」如何勢利如何兇惡等等。談起這些話題老頭們有時候心情很鬱悶,有時候卻又釋然一笑,畢竟大家都是過來人。

    這天,老丁和小區裡的退休老頭相聚時,聊到一個新話題。一個消息靈通的老頭說,政府準備新提拔一批幹部,為此老頭建議:有兒女在機關工作的,可以憑張老臉想方設法爭取一下。大家在機關呆了幾十年,門門道道總懂一些,網網路路總有一些。為兒女的前途奔波,也算是退而不休、發揮餘熱了。

    這話說到了老丁的心坎上。老丁一生正直不阿,從來不拍領導馬屁,從來沒有給領導送過禮,到頭來連個二級班子副職都沒當上。獨子丁中現在某局機關任辦公室主任,絕不能讓他也仕途無望,走父親的老路。老丁沒有實現的政治夢想,兒子可以幫他圓夢呀!

    回到家,老丁再也坐不住了。他在心裡苦苦掙扎了幾個晚上,終於做了個大膽的決定。他好不容易說服老伴取出家裡的積蓄,還跟有錢的同學哥們借了些,上下打點,左右求人,為兒子的前途披荊斬棘。

    也不知是菩薩顯靈,還是老丁的活動起了作用,或者是丁中本來就被組織部門相中,反正丁中順順利利的被提拔為副局長。兒子正式上任後,老丁比自己當上領導還高興。老丁走路不再萎萎縮縮,而是挺胸抬頭,還一路哼著小曲。老丁再和小區裡的那群退休老頭相聚,便有了優越感,開始喜歡發表長篇講話,一副指點江山做報告的樣子。

    而自從丁中當上副局長後,家裡也確實發生了一些變化。小區裡的一些住戶開始主動和老丁一家人打招呼,套近乎。老丁一家人在外面吃早餐,不時有人討好地為他們埋單。這在以前都是不可能的事。還有一些老板盛情邀請丁副局長一家人到大酒店吃海鮮、到外地遊玩,丁副局長推都推不掉。不少人來家中給丁副局長彙報工作,趁丁副局長不注意留下價值不菲的禮物。丁副局長拎著東西追出門的時候,來彙報工作的人跑得比兔子還快,一下樓就不知去向。特別是春節,來客總會給丁副局長上小學的兒子丁小小帶上數不清的禮物,令丁小小既高興又滿足。

    春節過後開學才幾天,老丁主持召開家庭全體成員會議,說要宣佈兩件大喜事。一是丁小小請同學吃飯拉票成功,在班幹部公開競聘演講中,以微弱票數優勢當選為副勞動委員,雖然在幾名「副勞動委員」中排位最後,但好歹已正式成為班幹部,可喜可賀;二是老丁製作了「幹部之家」牌匾,在家庭會議通報後將懸掛於客廳,以示榮耀。老丁的老伴擰著老丁的耳朵笑罵道:兒子、孫子都成了領導幹部不假,你幹了一輩子的工作也只是個普通老百姓,掛個「幹部之家」牌匾沾光,豈不害臊?老丁一把推開老伴正色道:我們小區退休的同志最近成立了個「妻管嚴」協會,推選我當了會長。從今以後,好歹我也算個民間的領導幹部,你要注意維護我的形象!

 

蛔蟲型人才

 

    老王順風順水地當了一輩子辦公室主任,終於混到退休的年齡。歡送會上,局長有些依依不捨,笑著說:“老王呀,你天生是個當辦公室主任的料。你退休了,那你推薦個合適的人選來接你的班吧!要求只有一條,只要像你那樣能幹的人才就行。”

    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 老王趁此機會推薦了小姨子的兒子小聰。一紙文件,小聰從局下屬單位調到局機關任辦公室主任。

    老王免不了要對小聰進行一番嚴格的崗前培訓。小聰謙恭地說:“姨父,聽說局裡人事變動一直挺大,幾十年來機關幹部上下沉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只有您辦公室主任位置雷打不動,在機關的地位甚至相當於二把手,請問這有什麼訣竅嗎?”

    老王聽了很受用,得意地說:“訣竅當然有一些。我伺候了幾屆局長,還沒有不滿意的。小聰呀,辦公室的工作職責主要是辦文、辦會、辦事,搞好服務協調工作。但是,辦公室主任成敗的關鍵不在此,在於做好領導的服務工作,領導滿意是做好辦公室主任的唯一標準。”

    “那怎樣才能做到領導滿意呢?”小聰好奇地問。

    “這可是門學問,以後我慢慢跟你講,” 老王神秘地說,“簡單點講,就是要求你鑽進領導的肚子裡,想領導之所想,急領導之所急——一句話,就是當一條領導肚子裡的蛔蟲!”

    小聰聽了似懂非懂,他琢磨了一會兒,拉著老王的手說:“姨父教導得好,但我擔心自己閱歷不夠,在具體事務中把握不好度,事與願違惹領導生氣。所以請姨父幫忙幫到底,在單位上我遇到什麼難事,隨時向您請教!”

    “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老王高興地拍著小聰的肩膀,滿意地點點頭。

    崗前培訓後還不到一個月,小聰就急匆匆地找到老王,說:“姨父,今天局長把我叫到辦公室,說他明天起就要到第一人民醫院做個小手術,住院治療要耽擱半個月時間,叫我為他保密,辦公室統一口徑就說他出差了。我該如何妥善處理這件事?”

    老王一聽笑了,說:“你恰恰不能為他保密。你應該把局長生病住院這件事告知各處室、下屬單位甚至聯繫緊密的服務單位。局長住院,去看望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嘛。”

    半個月後,小聰耷拉著腦袋來到老王家,老王見小聰無精打采的樣子,取笑道:“哈哈,是不是局長出院後把你批評了一頓呀?”小聰睜大眼睛驚奇地說:“是呀,今天局長在全局職工會上說,他到醫院做手術,不想驚動任何人,所以才要求辦公室保密,統一口徑說他出差了,可辦公室卻沒做好工作,必須加強整改,下不為例。姨父,您是怎樣知道的呀?”

    老王高興地說:“要當領導肚子裡的蛔蟲,就必須知道啦。上個星期我也去醫院看望過局長,局長的病房門庭若市,為此還專門設立了個接待室呢!你知道不,其實局長在心裡是表揚你呀!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成為局長的心腹,小子好好幹吧!”

    小聰聽了老王一席話,這才轉憂為喜,屁顛屁顛地回去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小聰給老王打電話說,局長安排的幾件事情,他都辦得很妥當。現在,局長出門總喜歡把他帶在身邊,看來確實是重用他了。

    轉眼到了酷夏,小聰再次來到老王家,找老王拿主意。小聰說:“姨父,今天局長在全局職工會上宣佈要到先進省市學習考察半個月,要我陪同。我這是第一次陪領導出差,請姨父教教我需要注意哪些問題?”

    老王搖搖頭,笑道:“局長不是到先進省市學習考察,其實是去避暑。這次出差,恐怕除了局長和你,還有財務處處長狐妖妖吧?”

    小聰吃驚得差點把眼鏡掉在地上,他不由得伸出大拇指:“姨父真是個神人!”

老王正色道:“局長本來只想和狐妖妖出去避暑,但他怎麼可能只帶一個年輕漂亮、性感妖艷的的女下屬外出呢?所以必須拉上你。你和他們一起外出,一旦到了外地,你就推說突然發病或者要去看望老同學、遠親,反正找一個脫身理由,一個人盡情地玩。不要怕花錢,局長會給你報銷的。局長避完暑後會主動給你聯繫,你們再一起回來。”

    小聰按照老王的教導行事,果然旅途愉快。回到局裡,局長直誇小聰辛苦了,叫小聰再去找幾千元的票據報銷,算是給小聰的額外補助。年底,正值換屆,局長向組織部門推薦了小聰。一紙文件,小聰調到另一實權部門任副職。

    歡送會上,局長有些依依不捨,笑著說:“小聰呀,你天生是個當辦公室主任的料。你提拔了,那你推薦個合適的人選來接你的班吧!要求只有一條,只要像你那樣能幹的人才就行。”

 

張大爺的煙癮

 

    張大爺的煙癮特別大,張大嬸不厭其煩地勸他戒煙,可張大爺很固執,依然我行我素。最近,張大爺咳得厲害,張大嬸很擔心,非拉著張大爺去醫院檢查不可,張大爺勉強答應了。

    來到醫院,掛了專家號,王教授對張大爺的病情進行了詳細檢查。王教授拿著報告單,臉色凝重地對張大爺說:“你的肺部傷害已經非常嚴重,必須戒煙!不戒,肯定會導致肺癌!”

    見張大爺臉色太難看,王教授緩和了一下語氣安慰道:“我以前的煙癮也特別大,肺部傷害也跟你差不多嚴重,於是我強制性戒煙,因此才活得好好的。”

    從醫院出來,張大爺悶悶不樂,無可奈何地戒了煙。張大嬸心裡發笑,暗暗得意。張大爺哪裡知道,他到醫院看病前,張大嬸早就跟王教授商量好了,讓王教授把病情說嚴重點,以善意的謊言逼迫張大爺戒煙。

    哪知好景不長,張大爺才成功戒煙一個月,竟然又大搖大擺地復吸上了。張大嬸驚詫地問道:“老頭,你不聽王教授的話,你當真不要命啦?”

    張大爺不屑地回答:“哼,那王教授是騙子!我昨天在大街上遇見他,他的嘴裡正叼著煙呢!”

    謊言被揭穿,張大嬸張大嘴巴,卻說不出話來。張大嬸搖搖頭嘆了口氣,只得另想辦法。

    一天,張大嬸忽然接到養老院打來的一個電話,電話通知張大嬸,她的一位孤寡同學患肺癌去世了。張大嬸為同學的去世而難過,但眼珠一轉,馬上想到:這可是逼迫張大爺戒煙的鮮活教材!

    張大嬸要張大爺陪她去養老院弔唁,張大爺一聽是張大嬸的孤寡同學去世,自己根本不認識,便不樂意去。張大嬸費了好大的勁,才勸得張大爺同行。

    來到養老院,張大爺得知張大嬸的同學是因為煙癮特別大、患肺癌去世的,臉馬上拉了下來。張大爺的手有點發抖,他猶豫著把點燃的一根煙掐滅,不情願地丟進了垃圾桶。

    張大嬸見了心裡再次發笑,看來這次弔唁沒白來。

    哪知這次的好景比上次還短,回家的路上,張大爺就又抽上了。張大嬸生氣而驚詫地問道:“老頭,你還敢抽,你難道想去陪我死去的同學呀?”

    張大爺聽了哈哈大笑:“我才不想去陪你的同學呢!他抽煙患肺癌,只能證明他命不好!運氣不好!剛才我都了解過了,養老院裡歲數最大的三位老壽星,兩位九十六,還有位九十九,都煙不離口、打火機不離手呢!有煙又有酒,能活九十九,這話不假呢,哈哈……”

    張大嬸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頓時像泄氣的皮球,感到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到了年關,張大嬸忽然感到頭昏眼花、呼吸困難,張大爺嚇壞了,連忙背上張大嬸到醫院急診室就診。醫生告訴張大爺,張大嬸得了一種罕見的支氣管病,對香煙過敏,這種病雖然對身體無大礙,但很頑固,很難一次性治愈。醫生建議張大嬸的家人不要抽煙。

    從醫院回來,張大爺再沒有抽過煙。

 

                                              2015.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