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蝴蝶結

 

(一)

    農村沒有多少玩具,小時候,他和妹妹最喜歡玩捉迷藏的遊戲。那天,爸爸媽媽到莊稼地幹活去了,他和妹妹又開始捉迷藏。這次,他屋裡屋外,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妹妹。莫非妹妹躲到鄰居家去了?

    他輕輕推開鄰居家虛掩的門,看見妹妹那件花格子衣服的背影,他一下將其抱住,得意地說:「看你往哪裡躲?」

    隨著一聲驚叫,小女孩回過頭來——雖然穿著和妹妹一樣的花格子衣服,卻不是妹妹。小女孩額間長著一顆美人痣,頭上紮著藍色的蝴蝶結,是那樣的漂亮可人!

    後來他知道,她是鄰居家的親戚,是來做客的。

 

(二)

    他很調皮,上課心不在焉,經常不做作業,還與同學打架,為此,他挨了老師不少批評,也挨了爸爸不少的揍,但他依然我行我素。

    讀高二時,班上轉來一位女生,與他同桌。他一眼認出是她——額間依然是那顆美人痣,頭上依然紮著藍色的蝴蝶結,是那樣的漂亮可人!

    他的心跳得厲害。他像小時候那樣做了個抱住的動作,得意地說:「看你往哪裡躲?」

 

(三)

    在爸爸媽媽的催促下,他來到咖啡廳相親。

    眼前的女孩很平凡,說不上漂亮也說不上不漂亮,他沒有感覺。他厭煩這樣的相親,不到半個小時他便去吧臺埋單。

    「呀,同桌的你!」

    「喲,同桌的你!」

    額間依然是那顆美人痣,頭上依然紮著藍色的蝴蝶結,是那樣的漂亮可人!

    「讀高三時你又隨父母轉學了,從此就失去了聯繫,沒想到你在這咖啡廳工作。」他笑。

    「都什麼年代了,沒想到你還玩相親。」她也笑。

    他的心跳得厲害。他像小時候那樣做了個抱住的動作,得意地說:「看你往哪裡躲?」

 

(四)

    生意越做越大,他的公司開始開連鎖店。新招的服務員,一個比一個漂亮,令他神魂顛倒。

    最漂亮的那個,叫狐妖妖。在一次酒醉後,他將狐妖妖扶進了賓館。望著狐妖妖迷人的身體,他笑了,將自己的手機偷偷關掉。

    狐妖妖也笑了,她全力迎合著他,使包裡的攝像頭對準他和自己!

    第二天,狐妖妖挑釁地將一張光盤交到她手上。她狐疑地打開,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一下子暈了過去。她頭上那只漂亮的藍蝴蝶,也無力地滑落在地!

    她孤獨地走了,在她簽名的離婚協議書上,留下了一枚藍色的蝴蝶結……

 

(五)

    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時候,他已經一無所有。他的財產,被狐妖妖騙個精光。最後,狐妖妖在人間蒸發了。

    他覺得生命快要結束了,他掙扎著,將一枚藍色的蝴蝶結放在窗台。

    這枚蝴蝶結成了他唯一的支柱,他天天望著它,撫摩著它,懺悔著,訴說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弱。

    這天醒來,他突然兩眼放光,熱淚一下子湧了出來——窗台上,出現了另一枚漂亮的藍色蝴蝶結……

 

(六)

    在醫生的攙扶下,他回到老家。他顫微微推開鄰居家虛掩的門,又看見了那件花格子衣服的背影,他顫抖著喃喃:「看你……往哪裡……躲?」

    他終於又看見了那顆美人痣,頭上紮著藍色的蝴蝶結,是那樣的漂亮可人!

    ……

 

 

 

 

    為倡導見義勇為,弘揚社會正氣,縣裡決定開展「十佳英雄」評選表彰活動。經過層層篩選,初步確定了名單進行公示。然而在公示的最後一天,縣評選辦的李主任接到一個神秘電話:「李主任,這次評選的英雄雖然都不錯,但比起夾皮溝鄉旮旯村牛大爺的事跡,那還差得遠。聽說近年來他在旮旯河救起失足落水者上百人,村裡每年都要給他開慶功會……」

    李主任感到很意外:「不會吧?我們怎麼沒聽說過?夾皮溝鄉政府怎麼也沒有推薦報送呢?」

    「夾皮溝鄉是全縣最偏遠的鄉,旮旯村又是夾皮溝鄉最偏遠的村,很多事情,可能縣上和鄉裡並不清楚,你們自己去了解情況吧……」

    事不宜遲,李主任決定親自到旮旯村走一趟。這個時候正是酷夏,太陽很毒。李主任好不容易來到清澈的旮旯河邊,咕嚕咕嚕地灌了一肚子的水。奇怪的是,這麼熱的天,旮旯河裡竟然沒人游泳。李主任問了一位正在鋤地的村民,村民說,我們這裡習慣晚上下河游泳,白天當然看不到。

    李主任又問:「大伯,我是縣上來的幹部,來找專門下河救人的牛大爺。請問他住在哪裡?您能給我們介紹一下他的情況嗎?」

    一聽是找牛大爺,村民樂呵呵地說:「真巧!村裡今天正給他開慶功會呢!我現在就帶你們去,讓村支書老楊給你們介紹情況!」

    只一袋煙工夫,便來到了旮旯村委會辦公室。李主任看見,主席臺上坐著村支書老楊和戴著大紅花的牛大爺,牛大爺傻傻地笑。不過,臺下只稀稀拉拉坐著十幾個人,場面不是很熱烈。

    李主任和老楊、牛大爺一一握手。得知李主任來意後,牛大爺得意地說:「是呀,我在旮旯河邊救的人,起碼超過一百呢!村裡年年給我開慶功會,我光榮著呢!哈哈,我這又去救人去!」說完撒腿就跑。老楊連忙叫一個參會的小伙子跟著去。

    這是怎麼回事?李主任一頭霧水。老楊嘆口氣說,牛大爺是個心地善良的孤寡老人。幾年前,有個孩子在旮旯河邊玩,不小心掉進河裡,幸虧被路過的牛大爺發現。牛大爺不會游泳,忙喊「救命」,可周圍沒有人。牛大爺急得跳下河救人。牛大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孩子頂上岸,但自己因嗆了太多的水昏了過去。等到村民趕來把牛大爺救上岸,他的命雖然保住了,但神智從此出了問題。他常常在旮旯河邊巡視,見到游泳的也誤以為是落水者,毫不猶豫跳下去救人,並為此自豪,經常給村委會報告「英雄壯舉」。

    老楊嘆口氣接著說,牛大爺因為救人變成這樣,大家感到既內疚又難過。為了維護牛大爺的「自尊心」,大家一致承認他的「英雄壯舉」,村裡每年都要組織幾個他「救」下的「落水者」代表,給他開一場慶功會,讓牛大爺高興高興……

「難怪這裡的村民習慣晚上下河游泳,這是躲著牛大爺,擔心他盲目下河救人、危及他的安全呀!」李主任恍然大悟,感到眼角濕潤……

    時間不早了,老楊將李主任送到村口,李主任握住老楊的手,動情地說:「老楊,明年開慶功會的時候,請通知我也參加……」

 

 

 

我會對你負責的

 

    二狗草草地吃過午飯,就把頭趴在課桌上,準備美美地睡一覺。二狗看見同桌同學菊花也趴在課桌上,臉正對著他,帶著淡淡的笑意,但眼睛是閉著的,早已經睡熟了。

    這是個夏日的午後,太陽很毒,烤得同學們懨懨欲睡。大家在食堂用餐後,都回到教室,把頭趴在課桌上睡午覺。

    二狗正對著菊花的臉趴著,覺得菊花真好看。在二狗眼裡,菊花簡直身兼「三花」,包括班花、校花、村花。二狗越看越覺得菊花好看,不由自主地往菊花身邊湊了湊,都挨著菊花的手肘了。二狗美美地想:長大了,要是能娶菊花做老婆,那該是多麼美妙的事情啊!

    二狗臉上帶著濃濃的笑,進入了夢鄉。夢中,鑼鼓聲聲震耳,鞭炮啪啪作響。二狗胸戴大紅花,原來做了新郎。在親朋好友的掌聲、歡呼聲和起哄聲中,二狗激動地掀開了新娘的紅蓋頭,新娘竟然是菊花!二狗幸福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在大家的簇擁下,二狗和菊花步入洞房……

    叮噹噹!預備鈴響了!二狗一下子從美夢中驚醒過來。二狗滿臉通紅,還沉浸在洞房的喜悅、激動、羞澀中。二狗一睜開眼,猛看見菊花笑眯眯地盯著自己,不由得羞得低下了頭……

    原來只是個夢呀,二狗回過神來。但二狗忽然感到身下濕漉漉的一片,這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二狗慌了,悄悄地用手一摸,全是黏糊糊的液體……

    這是什麼東西?這可不是夢,是真實的液體呀!怎麼回事?我都幹了些什麼?我怎麼這麼齷齪呀!這這會導致菊花懷孕嗎?二狗心亂如麻,慌慌張張跑出了教室……

    二狗跑到最信任的張老師的辦公室門口,心咚咚直跳,卻遲疑著不敢敲門。張老師從門縫看見二狗站在門外,親切地問:「二狗,有什麼事情嗎?」

    二狗結巴著說:「張老師,我……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張老師笑了:「可以呀,我很樂意幫你解答問題。」

    「如果一個人無意中傷害了別人,」二狗鼓起勇氣問道,「那他該怎麼辦呢?」

    張老師慈祥地摸摸二狗的頭,正色道:「如果一個人無意中傷害了別人,那麼他應該給受傷害的人道歉,真誠地說聲對不起。人要有擔當精神,要對做過的事情負責!」

    「哦,我懂了,謝謝張老師!」張老師還未來得及追問二狗究竟是怎麼回事,二狗早一溜煙跑了……

    整個下午,二狗都沒有心思上課。他低著頭,不敢正眼看菊花。老師上課講的什麼內容,佈置的什麼家庭作業,他一點都沒有記在心上。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菊花和一群小姐妹背起書包結伴回家。二狗跟在菊花身後,但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快到村口小河邊的時候,前面只剩下菊花一人,二狗加快腳步,正想鼓起勇氣招呼菊花停下,自己有話要對她講,卻看見菊花一個踉蹌,不小心跌進了河裡!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二狗臉色大變,頭腦一片空白!他一邊呼喊「救命啊,救命啊」,一邊奔向小河,「撲通」一聲跳下去,抓住在水裡亂撲騰的菊花……

    二狗使出全身的力氣,拼命把菊花往岸邊頂。二狗嗆了幾口水,頭都暈了,才想起自己也不會游泳。二狗終於把菊花頂到岸上,但自己卻力氣耗盡,慢慢地沉了下去……

    二狗醒來的時候,身邊圍了好多人。原來村裡人聽到呼救聲,及時趕來救了二狗。菊花拉著二狗的手,哭得像個淚人。見二狗醒來,才破涕為笑。醒來的二狗說:「菊花,我對不起你……我會對你負責的!」說完又暈了過去……

多年以後,菊花擁著丈夫二狗,追問二狗當年救了人為什麼反而道歉,為什麼要對她負責,二狗總是不說話,臉通紅,一副小孩子害羞的模樣……

 

                              2018.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