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有真愛四題

1少年與楊老闆

 

這天上午,古玩店的楊老闆剛打開門做生意,就見一個清瘦少年急匆匆闖進店,一邊擦汗一邊氣喘吁吁問:叔叔,您這裡買寶貝嗎?

楊老闆見少年冒冒失失的樣子,覺得既好笑又疑惑:我這裡是古玩店,當然做的是買賣寶貝的生意啦!你一個小孩子家,有什麼寶貝可賣?

那少年一聽,連連點頭:有有有,我就是來賣寶貝的。說著四下裡望瞭望,打開了緊緊捂在胸前的一個包裹,露出一條光燦燦的玉腰帶來!

楊老闆心裡一怔。作為業內行家,他鑒賞過玉腰帶無數。他不動聲色問道:這寶貝哪裡來的?你家大人呢?

少年的眼神有些慌亂:這玉腰帶是我家祖傳寶貝,隨即眼神黯淡下來,我爺爺奶奶早不在了,我爸爸出車禍也永遠離開我了,我家大人只剩下我媽媽……她的腦袋裡長了個瘤,現在正躺在醫院,我只有賣掉祖傳寶貝給她做手術……”

楊老闆感覺很驚異。他接過玉腰帶仔細端詳,不由得臉色一變。他細細打量身邊這位少年,一字一頓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是真的,少年不停地點頭,然後拉著楊老闆的衣角,眼神裡帶著懇求:您要不信的話,我可以帶您去醫院看看!醫院不遠,就在前面,我媽媽已經昏迷好幾天了。說完,少年流下淚來。

楊老闆望望玉腰帶,又望望少年,想了想說:好吧,我隨你去看看!少年驚喜地擦乾淚,拉著楊老闆向醫院跑去。

在醫院,隔著窗戶,楊老闆見著了躺在重症監護室的病人。楊老闆問醫生:給她做手術,需要多少錢?

醫生回答道:手術費和治療費,至少需要十萬塊!

少年一聽嚇了一跳,他擔心地問對楊老闆:叔叔,我家的祖傳寶貝,能賣這麼多錢嗎?

楊老闆再次仔細端詳著玉腰帶,搖搖頭回答:你家裡的這寶貝,最多值兩三萬塊,離手術費和治療費還差得遠呢!

一聽這話,少年都快哭了,他拉著楊老闆的衣角:叔叔,您行行好,救救我媽媽吧!就算我借您的,我長大後還您好嗎?

楊老闆把玉腰帶揣在懷裡,皺著眉頭考慮了很久,終於歎口氣答應道:好吧,救人一命造七級浮屠,念在你一片孝心,我就幫幫你,這玉腰帶我買下了!然後對醫生說:你們儘快準備手術吧,手術費和治療費由我來付

少年一下子給楊老闆跪下了:叔叔,謝謝您的大恩大德,我長大後一定會加倍奉還的!

楊老闆笑了,但笑得很特別,笑容裡似乎隱含著深意!

……

時光如電,多年後的一天清晨,陽光明媚,喜鵲喳喳。楊老闆剛打開門做生意,就見一個中年人踏進店門,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有些哽咽:叔叔,我來還您的債了!

眼前的楊老闆,頭髮已經花白,額間皺紋重重;眼前的中年人,衣冠楚楚,皮鞋亮。

楊老闆平靜地伸出手,拍拍中年人的肩膀,微笑著說:你就是賣玉腰帶的那個小鬼吧,我知道你遲早會來的!

中年人摸出一張銀行卡,雙手奉送到楊老闆面前,說:叔叔,這卡裡有一百萬,這是我開公司掙來的錢,這錢乾淨,用來報答您的大恩大德,請您老人家一定收下。另外,我想贖回那條玉腰帶,多少錢都行,您儘管開口,我決不還價!

楊老闆欣慰地點點頭:喲,這麼多錢!有你這番心意,證明當年我沒有看錯人,這就足夠啦!這卡你拿回去吧,我不缺錢花。頓了頓,楊老闆突然收住笑容問道:你想贖回玉腰帶,是因為它是你家祖傳寶貝嗎?

中年人的臉一下子紅了,他愧疚地低下頭,坦誠相告:叔叔,我錯了!我家裡窮,沒有任何祖傳寶貝。為了籌錢給媽媽做手術,這玉腰帶,其實是我偷來的!現在,我想贖回去,還給他的主人!

楊老闆的眼角濕潤了,他再次拍拍中年人的肩膀,動情地說:我當年果真沒有看錯人!孩子啊,其實我就是這玉腰帶的主人!你從我家裡偷出來,拿到我店裡來賣,我當年沒有揭穿你,就是念在你一片孝心!楊老闆拿出玉腰帶來,中年人見腰帶背面上,刻著一個大大的字!

中年人目瞪口呆,百感交集。他哆嗦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來,他再次給楊老闆跪下了……

 

2 老人與小夥子

 

一隻腳跨出陽臺。

天啊!樓下行人駐足仰望,齊聲驚叫。

小夥子,千萬不要跳啊!你這麼年輕,路還長著呢!有人勸道。

我生不如死,活著有什麼意義,讓我死了算了!小夥子擦著淚。

小夥子,你不為自己活,也得為父母活呀,你想想你父母吧!有人勸道。

我父母早死了,我這就去見他們!小夥子苦出聲來。

那你為啥不想活了呀?有人急急地問。

我最愛的女朋友離我而去,我只有死!小夥子撕心哭喊。

哦!樓下行人終於明白過來:這小夥子為情所困,一時想不開幹傻事。

忽然,小夥子另一隻腳也跨出陽臺。只要小夥子一鬆手,後果不堪設想!

天啊!樓下行人駐足仰望,齊聲驚叫,有人嚇得蒙住了眼睛。

就在這危急時刻,一位老人高聲喊道:小夥子,看得出你是個重感情的好男兒!只要你不輕生,我願意把我家閨女嫁給你,我家閨女很漂亮!

小夥子一下子愣住了!就在他猶豫不決分神之時,及時趕到樓上陽臺邊的員警一把抓住小夥子,小夥子得救了!

一片掌聲響起來,大家紛紛朝老人豎大拇指。老人羞澀而又尷尬地說:哎呀,不好意思,我也是情急之下想的這招。其實我孤身一人,哪來的閨女?

……

不久後的一天,老人因病住進醫院。孤零零的他正唉聲歎氣,病房門突然打開了,一個小夥子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個漂亮的女孩。小夥子哽咽著說:老人家,您救了我,您就是我一生一世要報答的大恩人!這是我的新女友,您看她漂亮嗎?只要您願意,以後她就是您的親閨女,我就是您的親女婿!

願意,願意!幸福來得太突然,老人激動淚花直在眼眶裡打轉。他別過身擦淚的一刹那,看見病房外的一段枯樹枝上,不知何時已經綻放出迷人的花蕾!

 

3 柱子與鄉親 

 

柱子提著大包小包,在村口下了車。柱子猛吸了一口久違的鄉村泥土氣息,喃喃著:我回來了,我終於回來了!

是呀,柱子的父母因病去世後,柱子隻身一人外出打工。因為村裡沒有親人,逢年過節他都沒有回過村,沒想到一晃十年過去了!

十年的變化可真大呀,柱子邊走邊看,驚喜不已:村口的爛泥溝,已經變成寬闊的水泥路;新樓房比比皆是,有好幾家建起了豪華氣派的小洋樓,絲毫不比城裡的別墅差!

柱子家的泥坯房因為年久失修,早已破敗不堪,不能住人。柱子皺皺眉,在心裡暗暗告慰親人:爹娘,兒子現在有錢了,兒子馬上就建座小洋樓,為我們家光宗耀祖!

說幹就幹,村裡沒啥勞動力,柱子就到鎮上請來了建築隊。柱子家幹得熱火朝天,可除了幾個小屁孩,左鄰右舍卻沒幾個人來看稀奇,更別說主動幫忙。柱子明顯感覺到,雖然大家鄉里鄉親的,但因為生疏得太久,人情竟然有些淡薄了!

柱子家的小洋樓建得特別漂亮,但是沒聽到鄉親們的稱讚。柱子想,一定是鄉親們長了見識,見慣不驚了!

春節馬上就快到了,柱子忙著收拾新屋,準備過年。偌大一座小洋樓,裡面只住著柱子一人,顯得空空蕩蕩。其實柱子的父母去世後,柱子從來都是一個人過日子。這些年來他在生意場上辛苦打拼,錢賺了不少,但卻耽擱了成家。此刻,柱子的孤獨感一下子湧上心來!

柱子想,這大過年的,得熱鬧熱鬧,我得請一些鄉親來我家過年!

    請誰呢?誰也像我一樣孤獨呢?誰需要咱的關心説明呢?柱子撓撓腦袋,列了一長串名單,包括孤寡老人趙大爺和賈大奶奶、駝背張大叔和瞎子王大娘、寡婦李菊花母女倆,還有村裡最窮的二蛋一家三口等。

大年三十這天,柱子家辦了滿滿兩桌,好不熱鬧。大家放鞭炮,掛燈籠,推杯換盞,歡聲笑語不斷。柱子喝醉了,還吐了,但他很高興。因為有鄉親們陪他過大年,他不再感到孤獨!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鎮上的露天廣場,舉辦了一場大型的慶春節文藝晚會。這是省裡安排直達基層的送文藝下鄉演出活動,好多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明星都來了,對於這個鎮來說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鄉親們轟動了,那天廣場上人山人海,柱子夾雜在其中,覺得從來沒見到鎮上這樣熱鬧過!

然而演出結束後,等觀眾回到家,一些大戶人家紛紛發覺被盜。其中柱子所在的村,幾家住上小洋樓的,除柱子家外,全都遭了殃,無一倖免,這是遭遇了重大盜竊團夥!

柱子家裡放了不少現金,卻什麼東西都沒有丟。原來那晚張大叔、趙大爺、二蛋沒有去鎮上看演出,他們在柱子的小洋樓外閒扯聊天,幫柱子守著家。柱子弄明原委後,對趙大爺、張大叔、二蛋感激不盡。駝背張大叔正色說:柱子呀,你不用感謝我們。最近這裡治安狀況不是很好,我們擔心壞蛋趁大家去鎮上看演出對有錢人家下手,所以主動來幫你守家。這些年,村裡好多年輕人外出打工賺大錢後回家,都是抬頭望天、趾高氣揚,在我們這些窮鄉親面前擺闊逞能,看不起我們,更別說幫我們,只有你沒有忘本,還請我們過年……”

柱子眼睛濕潤了,他緊緊握住張大叔的手,明白接下來該為鄉親們做些什麼了……

 

4 劉總與兵兵 

 

這天早上,公司老總劉剛送妻子蛾兒到人民醫院上班後,優哉哉地向公司走去。到東方廣場時,發現那裡聚集了一群人。劉剛向來有湊熱鬧的習慣,便好奇地圍了上去,想看個究竟。

原來是一個臉色蒼白、衣著襤褸的中年男人在跪地乞討。劉剛本是個樂善好施的熱心人,平時在街上看見那些風燭殘年的或缺胳膊少腿的乞丐,總是毫不猶豫摸出錢包,十塊、二十塊,多多少少給點。但今天遇見的這位中年男人有手有腳,年輕力壯。劉剛覺得此人不去憑勞動掙錢,卻賴在這裡乞討,實在丟男人的臉。劉剛厭惡地吐了口水,準備離開。

只聽那中年男人哭訴道:我是一個搞建築的民工,妻子早亡,我和六歲的兒子兵兵相依為命。本想多掙點錢讓失去媽媽的苦命兒過上好日子,哪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兵兵患上癌症,已經是晚期,醫生說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兵兵有一個願望,就是死前想擁有一架高級遙控玩具飛機,可這需要三四百塊錢哪!為了醫治兵兵,我已經花光了積蓄,能借錢的親友都借遍了。沒有辦法,只有在這裡借錢。請好心人幫幫忙,你留個地址,借的錢我以後一定還上。

劉剛是個心軟的人,一聽這話覺得鼻頭發酸。他知道現在有一些職業乞丐,白天乞討,晚上花天酒地住賓館。但今天遇見的這位,看上去不像在演戲,而且承諾借錢還錢,挺有志氣。劉剛寧願相信中年男人講的故事是真的。劉剛跨步上前,掏出錢包,拿出四百塊遞給中年男人,感慨地說:滿足兵兵的願望吧……這錢不用還了,希望你和兵兵都好起來!

一下子給了四百塊,圍觀的群眾都驚異地盯著劉剛,有的豎起拇指鼓起掌來。中年男人連連磕頭說:謝謝大恩人!謝謝大恩人!他正要問及恩人姓名,劉剛已經走遠。

劉剛做了這樣一件好事,感覺心裡很痛快。他來到公司,剛好有一位銷售商來洽談生意。這是生意場上的老夥伴了,因此生意洽談得很順利,準備在做相關驗證論證後,于次日簽合同。當晚,劉剛把生意夥伴安排到城內最豪華的五星級天上地間大酒店,酒醉飯飽,劉剛送生意夥伴到客房休息,在走廊上卻忽然發現:早上那個跪地借錢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掏出鑰匙打開了一間客房!

劉剛怒不可遏,他感覺自己受騙了!這個自稱妻子早死、小兒患癌、在廣場跪地借錢的年輕力壯的建築民工,竟然有錢住最豪華的五星級天上地間大酒店!演技真高!這騙來的錢花得可容易和得意呀!火暴的劉剛正待沖上去問個究竟,卻接到公司副總的急電。那邊說:劉總,這回的生意跟以前不一樣,有問題。明天的合同不能簽,您趕快回公司一下……”劉剛一驚,只得恨恨地望瞭望那關上的客房門,急匆匆趕回公司。

第二天,劉剛沒有送妻子蛾兒到人民醫院上班,一大早就直接趕往公司,準備妥善處理與生意夥伴的事。在走到新科技超級兒童遊樂園附近,劉剛看見又聚集了一群人。那個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來:我是一個搞建築的民工,妻子早亡,我和六歲的兒子兵兵相依為命。本想多掙點錢讓失去媽媽的苦命兒過上好日子,哪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兵兵患上癌症,已經是晚期,醫生說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兵兵有個願望,就是死前到新科技超級兒童遊樂園痛痛快快玩一回,可門票都需要一百塊,更別說裡面的遊樂專案!為了醫治兵兵,我已經花光了積蓄,能借錢的親友都借遍了。沒有辦法,只有在這裡借錢。請好心人幫幫忙,你留個地址,借的錢我以後一定還上。

劉剛再也忍不住了,他撥開人群,憤怒地沖到跪地的中年男人身邊,抬手就是一耳光,吼道:大家不要相信這個騙子!這個騙子昨天在東方廣場說兵兵有一個願望,就是死前想擁有一架高級遙控玩具飛機,而昨天晚上他卻帶著他的兵兵住進了最豪華的五星級天上地間大酒店!我親眼所見!你這個騙子,給我滾!我再不想看到您!

一下子,圍觀群眾譁然了。大家紛紛指責中年男人,有的將口水吐到了中年男人臉上,有的直接將中年男人推倒在地,還踏上一隻腳。中年男人想說什麼,但已經沒有人願意聽……

傍晚,劉剛回家。看見正做晚飯的妻子蛾兒長籲短歎,搖頭歎息。劉剛納悶地問其中緣由,蛾兒說:我們醫院住院部有一個叫兵兵的癌症病員,才六歲,活不過幾天了,命真苦。他的爸爸今天又出了事,真是禍不單行……”

劉剛聽到兵兵這個名字一愣,他趕緊問道:兵兵?他的媽媽是不是早亡?爸爸是不是搞建築的民工呀?

是呀!你怎麼知道?蛾兒狐疑地問。

劉剛的心頓了一下,急切地問:待會兒告訴你,你先說說,兵兵的爸爸今天出什麼事情了?

蛾兒說,昨天晚上,兵兵的爸爸把兵兵接出醫院,今天早上很早就送回來了。兵兵的手裡拿著一架高級遙控玩具飛機,很高興!兵兵的爸爸告訴醫生和護士,兵兵的日子沒有幾天了,他要儘量滿足孩子最後的三個願望。孩子要一架高級遙控玩具飛機,在一位好心人的幫助下實現了;孩子要住爸爸修建過的最好的房子,爸爸經過與天上地間大酒店老總商量,老總很感動,免費讓這對父子住一晚,這個願望又實現了;孩子的最後一個願望是到新科技超級兒童遊樂園痛痛快快玩一回,可兵兵的爸爸在乞討時卻被誤以為是騙子,被群眾打罵了一頓。兵兵的爸爸拖著傷體,精神恍惚地回醫院,不幸出了車禍,現在還躺在我們醫院裡,真慘……

劉剛一下子跌坐在地,呆了。他沒有想到兵兵有三個願望,更沒有想到兩天之內自己既做了幫助苦命人的好人,又做了傷害苦命人的壞人!怪就怪自己的魯莽和衝動,怪就怪自己不好好瞭解事情的真相!劉剛一下子握住蛾兒的手,流下淚來:我既是那個幫助兵兵實現第一個願望的好心人,又是傷害兵兵的爸爸,引發群眾將兵兵的爸爸打罵一頓的壞人!我們現在趕到醫院去,去給兵兵的爸爸道個歉!

在去人民醫院的路上,劉剛想好了,明天給自己放一天假,帶兵兵到新科技超級兒童遊樂園痛痛快快玩一回……

                                      2020.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