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筆下的亂世男人

 

 

在莫言生活的高密東北鄉,那些像野草一樣頑強的先人們,那些野獸般粗魯率真的好漢們,身上都隱約帶有水泊英雄的印記。莫言以夢幻的筆觸,塑造了一大批亂世男人。從《紅高粱》裡的余占鼇,到《豐乳肥臀》裡的司馬庫,再到《檀香刑》裡的孫丙,他們沒有盤踞水泊梁山,卻在無邊無際的高密東北鄉的紅高粱地裡縱橫馳騁。可以這樣說,亂世成就了莫言筆下的眾多男人形象,也成就了從高密走出來的莫言。

 

戰亂似乎永遠都是男人引起的,《紅高粱》裡的余占鼇,有著桀驁不馴的獨立性格和寧死不屈的精神,一次偶然的抬轎經歷讓他碰上了“奶奶”戴鳳蓮。“奶奶”的美麗,“喚醒了他心中偉大的創造新生活的靈感”,他大膽地邁出了衝破禮教的第一步,輕輕地握住“奶奶”那隻腳,並劫走了三日後回娘家的“奶奶”,倆人以原始熾烈的生命熱情,在紅高粱地裡翻雲覆雨,共用生命的歡樂與燦爛,讓“奶奶”像鮮花一樣飽滿地開放了。

 

在高密東北那塊廣闊的土地上,土匪世代不絕,貧困製造土匪,亂倫製造土匪。余占鼇在亂世中拉起了那只自傲小的隊伍,雖然淩亂不整,並且缺槍少炮,但是他仍然頑強地生活在紅高粱地裡,噴發著愛和恨。余占鼇不是為了謀財,更不是為了奪權,僅僅為了活命。後來,日本人來了,余占鼇扛著土炮,在日本兵的槍林彈雨中英勇廝殺。在亂世中,余占鼇們在生命力的驅動下,去生活、戀愛、繁殖、殺人、越貨、抗日、犧牲。他們為解放生命而活,又為生命解放而死,無“是”無“非”,敢做敢為,他們可以說是生命意識層面上的“英雄”。

 

《豐乳肥臀》裡的司馬庫,是莫言筆下的又一亂世男人。他的一身,瀰漫著尼采的酒精精神。他雖然是財主身份,但行走在正義和非正義之間,抗爭、哭號、奔走,野合、經歷,忍耐。一方面,他行惡多端,犯下許多罪行。一方面,他又是響噹噹的好漢,雖然好色,但從不禍害鄉里、不濫殺無辜,慷慨仗義;他深明民族大義,豁出身家性命來抗擊日本侵略者。就連母親也這樣評價他,“他是混蛋,也是條好漢。”司馬庫臨刑前的表現,更是把他的亂世英雄形象推向高潮,“槍手們舉起手來,司馬庫直視那些黑洞洞的槍口,臉上浮起冰一樣的微笑。” 司馬庫的英雄氣概,讓讀者感受到一種洶湧澎湃的激情和生命力在湧動。

 

《檀香刑》裡的孫丙,在亂世中,“要的是成就一個英雄的名聲”。雖然,他不是“英雄”,但他做了驚天動地的事;他僅是一個民間藝人,一個盲目的反抗者,但他面臨檀香刑時,也要把生命的終結當作大戲來演唱,“窩窩囊囊活千年,不如轟轟烈烈活三天”。孫丙造反時,把自己想像成抗擊金兵的岳飛。他受刑時,想的是英雄豪傑青史留名,“活要活得鐵金剛,死要死得悲且壯。”

 

在莫言的筆下,還有《透明的紅蘿蔔》裡的小黑孩,《天堂蒜薹之歌》中高羊、高馬兄弟,《生死疲勞》中地主西門鬧等等。這些男人,充滿了詭異的華麗和人生的荒涼。莫言通過對已經消失的美好世界的描寫,來否定現存的醜惡世界;用原生態的社會模式來反諷秩序化的呆板現實邏輯。

 

莫言筆下的男人,野蠻中透露出的生力,野蠻中包含的元氣,粗狂中表現的率真,豪放中洋溢的俠情,無一不是“半獸半人”的亂世形象。

 

                                                   2012.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