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動盪

一個女孩獨自面對乾坤巨變

 

                    ( 七 )                   

 

明珠在離開那個小女孩,正向自己家門艱難地一步步走來時,腦海翻騰着過去這難忘的一幕。她還能昏昏沉沉地自語:“是的,該感謝父母在難以忍受的艱難困苦中,把自己拉扯到今天。”但是,她隨之又轉念一想,渾渾噩噩地叫着:“哦,今天,我又被棄了!不是當初被棄在亂草叢中的岩石上,而是,被棄在同樣也有岩石的小巷……不!是被棄在與他們所處的截然不同的社會!”

“是的,他們像爸爸教我讀的那句詩經那樣:‘逝(誓)將去女(汝),適彼樂國’,假如他們認為那是‘樂國’,為什麼不帶我也去‘樂’一下呀!”

“難道真要我學那庖丁解牛,游刃地生存!人生,這兩個寫起來,最容易不過啦!僅七畫而已。但實踐起來,所遇到的災難,不亞於七乘七,那就是四十九難啦!有多少難也得生下去呀!瞧,現在就快到家門口了,難道就這樣倒下去不成?”

一步一思,一步一想;一步一怨,一步一嘆!她舉起顫抖抖的手。

“來啦!”阿四聽見敲門聲,大叫道。看來她真的等到心發慌了。

門一開,明珠向前一倒。阿四慌忙抱住她,向後踉蹌着倒退了幾步,兩人差點兒跌在地上。幸而,阿四雖老,但骨頭還硬朗,她紮穩馬步,撐住了自己,終於把明珠扶到床上。

“躺下,快躺下,像個火球兒呢!”阿四顫顫着說。

一床又一床的棉被,蓋在身上;一塊又一塊的熱羌片,貼在額上。

“小祖宗,瘋到哪去了?瘋病了!那一桌的團年飯,那白切雞,還有那你最愛吃的雞爪……”

阿四的嘮嘮叨叨,在明珠的耳畔,由大至小、由近至遠。最後,“嗚”的一聲,頭一沉,像掉進那無底深潭,越沉越深,幾乎沒頂了。又像墜入那燃燒着的火山,越燒越痛,幾乎被燒焦了。她聽不到人聲,只聽見那一陣陣的狼嗥虎嘯。這種可怕的叫聲,使她的頭陣陣炸痛,像被一把利刃在刺着似的。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她拚命地撐開那不聽使喚的干裂的嘴唇,呻吟着:“水,水……”

從明珠床沿的地上響起了阿四的聲音:“九姑娘,菩薩保祐!水,我拿粥餵你。”阿四把她扶起來,靠在床沿上,一勺一勺地餵她喝着稀稀的白粥。明珠瞧見床下的鋪蓋吃力地說:“阿四,天寒地凍的,你怎麼可以……”話還未說完,她的喉頭像有什麼東西哽住了。

阿四替她擦着汗,說﹕“我怕我服侍不了你。”

明珠喘着氣說﹕“別這樣,你別累垮了。不然,我倆病死了,也沒有人知道。”

阿四雙手合掌,半閉着眼說﹕“大吉利是!九姑娘,講錯了。菩薩保祐她,別怪她!”

“劈……啪……”屋外傳來一連串這樣的響聲。明珠低垂着頭,有氣無力地說﹕“阿四,又打槍了?”

阿四又合掌閉眼地說﹕“大吉利是,這是大年初一,放爆竹!”

她艱難地撐開眼皮說﹕“阿四,上街去,買副中藥給我!”

阿四困惑地說﹕“大吉利是,今天是大年初一!”

她喘着粗氣說﹕“快去,不吃藥,我會被燒死啦!”

阿四顫顫地走近她的床前,伸手摸摸地的額。心驚叫道:“天哪,好像摸着個火爐似的。不過,我幾十歲的人了,從未試過大年初一走進藥材舖的。”

阿四又顫顫地走到窗前,又合着掌,半閉着眼,口中唸唸有詞:“菩薩保祐,你不要聽她說的那個字。我九姑娘可是個大好人,你可憐她和我都是孤仃仃的!”

“阿四,你快去!”明珠的叫喚打斷了她的祈禱。

阿四一臉的無奈,只得對明珠說:“我去就是了。不過,你要封個红包給他們,可以辟邪!”

沒多久,阿四回來了。明珠這一輩子可是唯一的一次,吃上用大紅紙包裹的中藥。

對於明珠來說,這可是個怪年:她沒吃上團年飯;她沒得到家中已婚的長輩封給她的红包;她這一個小女孩卻要封红包給那些賣藥的!

 

 

 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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