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至江作品蹈海

凌至江著

天地人

詩風叢書之五

詩風出版社

香港北角英皇道郵箱三四九九三號

精藝設計印刷公司承印

香港軒尼詩道350號22樓

一九七七年聖誕初版

印數1-500

j001 自序

一

習畫時，我常常被提示：知天、知地、知人知物；無知妄作，惡不可耐。

最確切的告誡來自靈魂。

二

常常，我與二三好友挾畫具策騎電單車恣意馳騁，欲想鐵馬縱橫逍遙任遠近倒也不易，幾番半途折返，闖入夢的保護區的同時誤闖軍事禁區。扣留、盤詰、最後保釋。我的周末是上六省的田隴；下六省的果園，繪的詠的多是莆藿野蔬和山水。我的假期在山城，迷濛驟降雹雨寒流，面泛高原的胭脂，露頭在蜷縮的被窩外，心頭暖洋洋為自己的足跡寫溫婉的慰語，倦了，蒙頭便睡去。醒來凝望窗外沿山壁的公路，連綿的山巒蕭蕭颼颼。清澈的山溪葳蕤的山樹都可能是山神，在左右，感染一個少年徜徉天遠山高煙水寒處，記載著自己的心聲，縱使筆墨未到，無字無畫皆具其意境。這是天地音籟的瓔珞，惟人以宇宙的意識迎拾，其間蒼渾的歌千迴百囀，運行空靈，筆不筆，墨不墨，畫不畫，自有我在。心靈的淬煉經諦觀。我的假期在船上，船行水樹，樹樹間，烏來鳥往，水天頓成鳥林，淙淙涓涓撩起不盡逸思：彷彿進謁水神。貝闕配日月，島民參天地。島上有一隻天眼，靈視的景緻那麼敦厚，真摯和智性。曙光猶滴露時瑣欄青靄，廊柱盤著吐訊的靈蛇。島民的宗教崇拜。聖島的泥灘上水樹上，荷槍的教徒在守，炯炯，一隻天眼在守。路途迤邐引領我最為傾慕嚮往的古都，泣血的古意使我瀕於瘋狂。冒出淺水的圓大卵石暫供我佇立香河。相傳詩人英烈都在此成了神，奇石巋巋各據一姿，是仙姿，祂們沒留下仙踪可循；留下岸邊的石龜，背負鎭石，碑文斑爛剥蝕，風紋雷電鎖住舊皇族光輝的篆紋：明月陵闕。譙樓更鼓。碧瓦飛甍。裂縫的女牆。幽遠的衖堂。古典的驚悸隨緣死寂的雉堞。如今，烈陽烘昏滿駐在高高的瞭望台和低低的壕嶄之坼堠。靴聲重響千百年前縱馬揚戈的校場。護城池歷歲枯旱

，曾經有一個時候，可以泛舟垂釣，可惜，都是我未出世前的太平歲月。舊戰場是新戰場。帝鄉成禁城，拒我千里而來的臨摹。我，祇好暫為弔客，魂兮！歸來哀越南。召魂倒顯得衝著永恆了。根本魂在越南，魄在江南，馬援如是；後來的馬留人亦如是。最好的說明：自從有了藉貫便有鄉愁。既然藉貫屬於地域何嘗未可屬於天界屬於人寰，胸懷錦繡的海外中國人，多承認立足點為故鄉，第二或第三，不過次序之分。

亂世之音，怨以怒。偉大的時代不為卑微的民族感動反而困惑岐嶷的政治，憤愧的廿餘年能汲取足夠的悲劇精神？雀巢蟻穴總是個家，十日草美人蕉總要氣候適宜，過度的出遊沒比這次別離更疲倦，身心更為脆弱。傖促間未及檢視離愁；來到香港以後油然的那股淋漓哀怨抖纏著生命，近時，怎不認知，遠遠時才淵然回顧。我無意檢討每次回顧印證新時代的來歷，却坦然認同鄉間的節慶是如今美得楚絕的夢魘；亦沒聽到時序的花叫挑動亞熱帶的心弦。變奏以來，我仍是個南方人，童真長在萬年青，半田園風裏聽聽暮蟬晨雞像鐘鼓，那不是習慣而是臻獲，足可以深深的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回溯：初民原是百枚龍卵、山精水精、雨夕啜泣的石頭、檳榔樹的典故……我明曉得追憶使人容易衰老，但我仍樂於巡視鉅細靡遺。

我感知天荒地老感知溝渠餓殍。我為人，覊縻無家的歲月惶惶栖栖，誠為天地間的罪人；我為人，沽酒一瓶，醉眼翻看天地，無休無止……我說我呀，飲酒的時刻最清醒，於是，醒來就像一個寂寞的夢：獨個兒玩彎街曲巷的迷藏；獨個兒唱童謠民謠。不覺黯然，天地無情未弭兵，每一個，每一個身為海外僑胞何去何從呢？故土夢土？反覺黯然，父國您是知道的！陸續還有一股新遊牧民族沿著唏噓一口氣傾瀉各地，北京人之後是交趾，是女媧的遺民，是摩西領航的一羣苦難。

越南於我始終是未了結的，傳說和習俗緊密交織；經驗相近的訊息是一種艱辛的奉獻跟踰越，恆久不散。年如一日，我給摯友寫長信，解閑愁；讀家書，添新愁。此同時，種種困境詮釋於好些友儕，他們寫詩之絕境莫過於天時不識，地利不知，人和不明

，處於完全的黑暗時期，辜負三光，欲詩而不能。至於欲詩而不詩的人倒不如喓喓草蟲

，迎風編譜。我詩己所欲詩如血脈運行，在個人的歷史當中，每個小小的片段都可以判決自己躬服一種境界，連天接地，不復可分。是一種境界：攀住盤古的蒼髯盪回渾沌，還我原來，至三界祼盡。

三

天地的意義深遠因人而異，常常欲探測天地轉化，大如天崩地裂，小則如山雨海風；時而從鳥獸再識天地，時而重認天地從傳統。天地孕育生命，驚濤駭浪的生命是樸實的凝聚，內涵和完整著靈慾的召喚以及血汗的奔赴。說輕還重，微風微雲剎那轉化際會風雲，搖滾八荒，舞日月，歌生死，眾音由頂至踵漫天匝地作悠悠洗禮。二千多年前

，一個頂天立地的人，菩提樹下，脫胎換骨成佛祖，釋迦牟尼指天矢地化育殉道的至善至真的精神。天地為精神。

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一日‧香港

奉獻吾家

天地人

j001自序

交趾痛

a001哪邊http://www.fengtipoeticclub.com/chigiang/chigiang-a00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