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朵:答秋水竹林 

秋水竹林: 

        你好!沒想到你對家鄉諸多方面進行了文辭上的 搭建,已然構成了自己的一片辭海。來信問我"實質性的意見",我也不好多說。細水長流,通過多年的鏖戰,你自然會找到屬於自己的自然界。一旦我提出建議, 就有可能拿自己的檢疫標準了事,而忽略了你的積蓄。以你的《報恩寺》為例,我或許可以說一說自己會怎麼寫。首先,我如今會用完整的標點,儘管最初的幾年, 我也很少使用;我覺得後來與標點有了感情,好像每個句號中都有一眼甘泉。然後,我會寫幾首同題詩,一開始,我也會和你一樣,談到尋訪到"空地"的寂寥心 思,表達一下物是人非(人是物非、人非物非皆可)造成的心理反應;接著,我也許會想到杜甫參觀武侯廟可能寫什麼、他第二回寫與第一回寫有何區別;再者,我 會不會思忖"空"的另一番意趣,也即,不止步於"空"的表面含義:"什麼也沒有"。我會仔細琢磨"空"中生有的可能性。如此,我興許能發現此前忽略過的報 恩寺裡的其他人情世故。一方面,交代所見所聞,如"詩是現實的反應"所教導的,另一方面反觀這一次寫作導致了"詩"在個人寫作史上的怎樣的細小的變化。如 果非要提一個"實質性意見"不可,我想你可以博覽群書,也就是說,你可以同步擁有兩種歷史:寫作史與閱讀史。

        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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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竹林:

        你好!寄來的打印詩稿收到了,它似是匆忙付梓,排版 也緊張,使得看上去不像一本詩集,而是街頭散發的傳單呢。我曾在《論詩集》中設想過一本好詩集是什麼樣子。今年你剛剛二十五,多有衝勁的年歲,好像只有願 意去幹,就可碾碎路上所有的攔路石;所以寫出《鏡子》這類短詩就是力所能及的:
 
        可以把整個世界都裝進去
        卻經不住
        輕輕一擊
 
        我不便提供太多的照耀前途的鏡子給你。你自會有自己的 鏡子博物館。就目前而言,你已經有了一種美妙的感覺,一天到晚都可以寫,而且層出不窮。好好珍惜這位置上的浩瀚。之後,你會過渡到自己的三十六歲,有自己 的“後見之明”。比如《月亮很淡的晚上》,如果在後來的某一天,你就會寫得更合理、更個人化,而不是只圖那件形式披肩的光滑。你在那時或許會考慮寫一種真 正有趣的、值得斟酌的詩,不再是受漂亮花絮的驅使,只是淡淡地劃一道痕跡。我國當前不少人都在寫這種靈光一閃的詩,把瞬息萬變固定起來,變成惟一一張明信 片。然而,天才詩人的努力方向總不為多數人所理解,難以一概而論,非此即彼害了不少好漢。我會回想自己二十五歲在寫什麼。卻記不清了。你可以多讀多看,不 要操之過急。甚至,我覺得:到了把這個筆名改善一下的時候了。等你回宜春時,我們再面談。

        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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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竹林: 

        你寄來的組詩《丁香花》,雖受到柏樺《水繪仙 侶》的影響與"照顧",但如果多一些準備與耐心,也可以別樹一幟。我也只是在網上粗粗讀了柏樺的這個作品,要是在紙上品讀,會有另外的模樣。我樂於看到同 行發明新詩的匯率機制,使彼此多方面見識詩的胸襟。一本好的著作,也許能給讀者補一些歷史常識,比如冒辟疆與董小宛的關係,如果得益於詩的佈置,就能促使 讀者明白詩的疆域還可以怎麼擴展。至於你在詩中另行選擇的顧太清與龔自珍的逸聞,似乎給予我們的歷史某種相似性特徵;我想,這方面的素材很不錯,運用得 當,確實能利他與利己共同實現。只是你看上去太急於完成一次"攀比",而沒有盡情沉浸在一件活兒的製作過程中,或許,你可以到1819~1841年間的土 壤上蓄養一批小精靈,由它們替你嗅出過往的風雲。如果作為鍛煉,以此角度開始蹀躞,就找到了較好的起點,猶如發明了踰牆的氣墊。如"清風把書翻到了第六頁 /六年後的春天"這般切換,就是此次出行的收成之一。我見過一些二十多歲的年輕詩人一上場就是好身手,他們能快速領會年長詩人中的顯著特色與手法,但往往 是,臨近而立之年還是在老歌新唱中徘徊,再加上一點自以為是,就容易被曾經的紫衣給死死束縛了。我希望你是例外。如果你要精妙於《丁香花》,我的建議是通 讀龔自珍與顧太清的詩文,順帶做一些歷史風雲的鉤沉工作,不著急,慢慢出結果。你不一定要在註釋方面下工夫,只在詩內使勁,也可蔚為壯觀。每次艱苦的考察 與寫作,都可能是對"詩是什麼"的自我啟蒙。 

        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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