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個夜裡,數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和陣陣密集的機關槍聲把宿舍内眾人驚醒。一道火光從窗外反映照了進來,把原來漆黑一片的整個宿舍照亮了起來。

袁煥田第一個飛身躍到窗前向外張望,赫然見到斜對面的另一座宿舍已然中彈正在著火燃燒,團團火球帶著濃厚黑煙不住向上翻滾竄升。聽到驚叫聲,呻吟聲從宿舍裡面不斷傳出,肯定是有人受了傷。

宿舍每個人驚惶地一窩蜂湧近窗前爭相窺望。不一會兒,見到有很多人帶著滿身鮮血從被炸塌了的屋牆大缺口或爬或跑了出來。

「兄弟們!大家小心!對面的宿舍已經被砲彈打中,大概是中國軍隊真的打到這裡來了。」袁煥田看了一會,然後回頭向大夥兒做了個肅靜手勢。

就在這個時候,又再傳來一聲〝轟隆〞巨響,這次的爆炸聲離宿舍更接近了。

一名叫阿六的人走到窗口,兩手抓住窗櫺搖動。他撼搖了好一會,才頹然鬆手,萬分……沮喪的垂下頭來,跌坐回原位。

「這位兄弟!沒用的。整間宿舍的牆壁全是鋼骨水泥建成,窗櫺上的柱子也都是用鐵打造。就算你能把它撼甩掉,這麼小的一個窗孔,你也不能擠出去,除非是有奇蹟出現。否則,我們是跑不掉的。」袁煥田望著阿六說。

槍聲,砲聲響徹了一夜,宿舍內所有的人通宵都未曾閤過眼,人人危坐直到天明。

外面的戰鬥聲好像已經完全停止,周遭的一切環境似乎又回復了正常。只有對面那座被砲彈擊中的宿舍仍在不住燃燒,只是火勢已經轉弱,沒有之前那麼猛烈。

一夜無眠,袁煥田和眾人正想好好趁此時刻假寐一會。而這時宿舍外面就傳來了許多雜碎的腳步聲,跟著還聽得像是有人打開門鎖的聲音。由於一連三、四天負責看管他們的共黨幹部都不曾出現過,因此眾人都以為是共幹來了。於是,人人都屏住了呼吸,千百隻眼睛一齊投向那扇沉重的門扉。

「呀」的一聲!門被打開了。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是,這時出現在人們的面前,竟然是幾天前站在高高的講台上,兩手叉腰向他們講訓,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那名女共幹。而緊跟隨著她後面的是一大群荷槍實彈的中國士兵。

此情此景,袁煥田和其他宿舍內的弟兄,不等對方下達命令就乖乖地站起來,人人兩手高舉過頭。

一名中國士兵,右手拿著AK衝鋒槍,左手招了幾下,示意眾人出來。於是,袁煥田和大眾一大夥兒魚貫的走出了宿舍,列對站排在一塊用來作臨時講訓用的空曠草地上。

不一會,一兩軍用吉普車風馳電掣抵步,一名頭戴鋼盔,一身戎裝打辦威風無比的中將指揮長在兩名校級軍官陪同下迅速步下了車。中方所有的兵士立即就地肅立向他敬了個禮。

這名中將指揮長,大踏步走到已成為階下囚的越共女共幹的身旁並肩站定。

他望著排列在自己面前,手無寸鐵被越共囚禁的前南越士官的整齊行伍微微頷一頷首。然後轉過頭來,首先用手指指著女共幹的嘴巴一下,跟著倒轉手指回來比一比自己的口,最後才指向前面的囚犯行伍。用一種很生硬的口吻,慢慢的吐出了兩句越南語:「丁以囝(1),丁府通(2)。」

女共幹看見中方的指揮長比出的手勢,聽到那簡短不純正的越南語,聰明的她立時會過意來。她抬頭望向屬於己方的前南越士官階下囚隊伍行列,並且高聲喊叫道:「行伍中有那位兄弟能說和能聽普通話的,請舉手行出來。」

隊伍行列鴉雀無聲。

「行伍中有誰能夠做翻譯嗎?請舉手!」女共幹將說話重覆說一次。袁煥田前後左右顧盼了一會,見無人反應,他畧事遲疑,便自告奮勇舉起了手離開行伍,站到中方指揮長和越共女共幹的面前來。

中方指揮長從頭到腳打量了袁煥田一下,用普通話輕輕地問:「你真的會說普通話?」

袁煥田點了點頭答:「是!長官!我會說普通話!」

中方指揮長聽了微微頷首。說:「那好極了!你向這位女幹部說,從這一分鐘開始,你就跟隨我們部隊充當翻譯。」

袁煥田轉過頭來,把中方指揮長的一番話意,轉達與越共女幹部。

女共幹面色蒼白,目光呆滯,面無表情地應聲說:「我沒有意見。」

「長官!她同意了。」袁煥田說。

「很好。」

通過袁煥田的坦白詳述,表明原來被囚在場個人的身份來歷之後,中方指揮長才帶著一口濃濁北京口音,慢慢地拉開他的嗓門子:

「各位弟兄!我是蘇永倫,是第二集團軍的副指揮長。你們越南素有『固若金湯』的諒山府城,只經過兩日的戰鬥,已被我們中國人民解放軍佔領了。我們這次揮軍入越目的,只是要懲戒一下越共政權,挫一挫他的驕傲,他的目中無人不可一世的氣燄。只要目的一達到,我們大軍便會全部徹出,絕對不會霸佔你們越南任何一寸領土。」

袁煥田即刻把中方指揮長的說話傳譯給女共幹和全體在場所有的弟兄們。

除了女共幹漫不經心外,全場的每一個人都非常留意地聽著。

接下來,蘇永倫將軍命令女共幹帶領他赴其他宿舍巡視,又指示救護小組盡全力去幫助因那座宿舍被砲彈擊中而受到傷殘的人和處理在戰鬥中受傷的士兵。而與此同時,也把其他各個宿舍内所有的前南越士官囚犯集合到廣場來聽講。

就這樣一個折騰,不知不覺已是近黃昏。

整個諒山在兩軍的猛烈交戰下,已是面目全毀。中國人民解放軍開進了諒山後,忙著出告示安民,照顧傷患及越軍俘虜。此外,還有一個較為棘手的問題,就是如何去解決這些既不是俘虜,又不是平民,而是被越共囚禁勞改的前南越和政府的軍職人員。

蘇永倫將軍聽取大多數人的意願,決定把他們全部釋放了。至於被虜獲的女共幹和一些負隅頑固的戰俘,則交由軍隊中的情治小組來看管,作更進一步深入瞭解調查。而袁煥田則繼續留在中國部隊裡擔當翻譯官員。

 

(註1)越南語

(註2)普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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