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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一年一度的中秋節雖然已經到來，但是人人都因生活緊迫和收入問題，而致昔往原來度節熱鬧氣氛大為降低。更何況又發生了這次化道院事件，影響整個胡志明市人心至鉅，誰也沒有那個心情去過這個節日的了。倒是候景用卻想藉著這個民族傳統節日來搞一個派對慶賀活動。 中秋節的當天晚上，候景用的家裡是熱鬧非常。與會的人氏幾乎都是官場人物，除了胡志明市市委書記宋文忠夫婦外，還有第八郡郡長阮文六；公安長華岳峰；第五郡郡長謝文克；第十郡公安長張任春；胡志明市青年衝鋒隊主席林若望；越南統一紗廠主任黎文山；此外就是袁煥田夫婦。 不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唐紹美的突然出現，他是隨同林若望主席前來赴會的。當晚的她穿著一件純白色的連衫百褶裙，胸口還別著一只紫紅色的玫瑰別針，攏著兩條孖辮子。 候景用和袁煥田夫婦都面面相覷。 林主席把在場與會各個人氏介紹與唐紹美認識，當輪到袁煥田時，袁煥田說：「我們早就認識了。唐小姐！妳說是不是？」 「對。不單止認識，而且是很好的街坊呢！」唐紹美莞爾一笑。 林主席望了袁煥田和唐紹美一眼，然後笑呵呵地說：「原來你們大家是舊時相識，那實在是太巧了。」 此時，留聲機正播出一首戰鬥革命歌曲《三零七師團》。這首歌曲是以威武雄壯著稱，它的盛名可以和中國的《義勇軍進行曲》相妣美，人人都愛唱樂頌。一時間，雄壯的歌聲揚溢著屋內的每一個角落。 候景用忙著招呼客人在大廳呈Ｕ字型的連接沙發坐下。而黎碧玉和雷氏金香則不斷來回奔跑，準備茶水、糕點和餅食。 雷氏金香把切好的月餅用小碟子盛好，親自遞送到每一個人的面前說： 「來！大家來嚐嚐這個什錦蓮蓉和雙黃蓮蓉月看。」 黎碧玉則沏好一大壺菊花為各人斟上邀飲。 「唔！這菊花茶果然清香無比。」 眾人嚐了一口都齊聲讚賞不已。 雖然，這是一個很普通的中秋歡慶聚會，但習慣性卻改不了越南人一貫的官場談話作風。因而市委書記宋文忠首先就向大家發表了幾句官腔道： 「各位同志！今天我真的很榮幸能夠獲得候景用同志的邀請，來到這裡和大家見面，共同歡度一個具有四千多年歷史的民俗節日，我內心感到莫大的高興。當然，最高興的還不僅限於此，因為我們被法殖民和列強分割了二十一年的祖國，終於得到了統一。連一向被稱為世界最強大的美帝國主義，都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而要下旗歸國。這些都是全賴胡伯伯生前對我們的教育，和孫伯伯的領導有方，致使我們祖國有今天這個進步與昇平。儘管今天我們國家尚遇到若干問題，但我相信這只是短暫的現象，終歸我們會克服這些困難，就如最近我們打敗入侵的中國軍隊收復諒山一樣。你們說對不對？」 「對！」眾人附和著，並報以一陣熱烈的掌聲。 當天晚上的聚會因純屬私人性質，並不是因公開會，所以大家都能夠無拘無束地高談闊論。從國家統一後的經濟發展，糧食的分配不足，以至中國軍隊入侵，諒山失守等無所不談。不過，在眾多的話題裡，他們就以政府所實施的糧食分配新政策，和中國軍隊攻打諒山事件談論最多。 在場各人對軍事認識最深最廣的莫過於候景用和袁煥田兩人，到底他們是一個正統軍人出身，曾經治過兵，打過仗。惟袁煥田礙於自己的身份，不敢胡亂說話，只有候景用發表他的看法。 他說：「其實諒山的失守，我方最大的錯誤是在於戰術和戰略的問題。文進勇那個大笨蛋，他不應恃著他那點小軍事智識而賣弄他的小聰明。在敵軍還未曾兵臨城下之前，就將防衛諒山市的部隊先自動撤出，而把諒山佈置成一個袋型陣地以引誘中國軍隊深入，好讓他們掉進這個大陷阱，然後再從四面八方居高臨下一舉把中國軍隊殲滅。本來這個戰術是很好，但可惜的是，他的對手不是美國，也不是法國，而是他的老師中國。他所用的一貫戰術戰略，都是從中國那裡搬過來的。同時，有一點他也忘記的是，老師教徒弟，從來都是有所保留一招半式。所以今次徒弟打不過師父，那是很正常的事，實不足為奇。」 「算了吧！諒山不丟也丟了，更何況我們部隊亦已把它收復了回來。現在最關心的還是政府的糧食分配新政策。」第八郡郡長阮文六說。 「所謂糧食分配新政策，我也略有所聞。但我卻不大清楚其有何改變。」越南紗廠主任黎文山說。 「我也是一樣，只是風聞。不過，雖然說是風聞，但我相信那絕不是空穴來風，無的放矢。」林主席加了把嘴。 「我同意若望同志的看法。即如上次兌換新幣的事件一樣，傳言並不代表事情不會發生。」第十郡公安長張任春也同意林主席的說法。 第八郡公安長兩手交叉胸前環視眾人一眼，然後倒靠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感慨地說：雖然國家經歷了二十一年的努力鬥爭，終歸已把外來惡勢力驅逐出領土，但此際還是一個多災多難之秋。黎民百姓還是兩餐不繼，那些心甘情願出賣祖國民族利益，充當帝國主義的走卒仍然大有人在。這個你們都可以從今次化道院的反動事件不難看得出來。」頓一頓又說：「還有，今次糧食分配政策改變，我想都是與北方最近沿海幾省回祿之災和九省五穀失收有關。但可惜的是，我們無從得悉那新政策又是如何改法。」 市委書記宋文忠衣衫口袋裡掏出了一包香煙出來，先為自己燃上一根。然後把香煙放在小几上邀請眾人說：「根據尚未得到證實的來源消息，是把每人每月的白米四公斤原來配額減至三公斤，代替以其他雜糧，小孩的口糧分配也削減一 半。」 越南紗廠主任黎文山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然後補充市委書記的話：「我想這只不過是其中之一個原因。最大的一個主因，我想還是要還債給蘇聯。我之所以這麼肯定，原因是，比如我們紗廠日夜拼命加工，結果，產品都無法到達人民手中，貨物一大批一大批的打箱運到蘇聯和其他東歐的社會主義兄弟國家。這個，你們和我，大家都心裡有數的了。」 「對了！煥田！別整個晚上都不吭一句聲。來！你也參加一點意見吧。」候景用邊說邊用手肘輕輕碰了坐在身旁的袁煥田一下。 袁煥田轉過頭來望了候景用一眼說：「我想我的身份與你們有殊，這些軍國大事，於理不適宜像我這樣的平民身份來參與意見。」 候景用望著袁煥田微微一笑，拿了一塊月餅啃將起來。 且不說這邊廂幾個男人在熱烈討論國家大事，而那邊廂的另一隅,三個女人也有她們女人家的話題正喋喋不休。 「原來碧玉姊過去是在諒山做事。說到諒山,想當年大清國為了援越抗法，還特地派了一個劉永福與馮子材，率領黑旗軍配合諒山守將蘇文春，把法軍殺得片甲不留，還重創了他們的主帥。這段威武事跡，至今還為中、越兩國人民津津所樂道呢！」 唐紹美似乎在突顯出她對中、越歷史關係的認識。果然，她這番話引來了雷氏金香和黎碧玉兩人的讚賞。 黎碧玉說：「原來唐小姐對於中、越的歷史淵源這麼有研究。」 「研究是不敢，我這也只不過是從書本上學得來的一點皮毛。相信你們越南人在歷史課程裡也有讀到的。」唐紹美泯嘴一笑。 「有是有，只是離開學校以後，所學的東西早就通通還給老師而忘得一乾二淨了。」黎碧玉望著唐紹美說。 「是了。碧玉姊！孩子估計甚麼時候出世？有常去檢查嗎？」唐紹美很親熱的右手攬著黎碧玉的肩膀，左手輕輕的捉住她的手腕，顯得很是關心地問。 「還早呢！才四個月左右。」黎碧玉回答說。 「就在三個女人在談得興起時，那邊卻傳來了林主席的聲音說： 「各位！今天是中秋節，這個節日是中、越兩個兄弟民族幾千年來的共同傳統節日，理應大家好好地來慶祝一番，不要儘說些家國大事，辜負了這大好良宵。」 「林主席說得甚是，然則在座各位有何個助興的好提議，不妨說出來聽聽。」市委書記宋文忠說時望了林主席一眼。 「以我們越南人傳統習俗慣例，凡有喜慶事，都是喜歡吟唱作賦，以文會友。我們何不試來個連詩接句行樂。」第八郡郡長阮文六說。 「這主意倒是不錯，大家意見如何？」第十郡公安長張任春把目光投向眾人問。 「我們沒有意見。」眾人異口同聲齊應著。 「那我們就試來一個七言八句唐律接龍遊戲，就以中、越友誼為題。請我們的候大校先起句，大家說好不好？」市委書記宋文忠說。 「好。」一輪熱烈掌聲響起。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請恕我獻醜了。」候景用說時站起來，抱拳向各人請了一下。然後略事沉思，便吟出了第一句：「漢越由來血脈親。市委書記！請！」 「情同手足勢難分。」輪到你了，林主席！ 「林主席不加思索便接下了第三句：和諧友族千年策。阮郡長！請！」 「這第四句要對仗押韻，還真有點麻煩哪！」阮文六郡長搔了搔頭，苦思一會總算也續了下去：「護衛邦鄰萬歲吟。張公安長！該到你了！」 「好。」張任春公安長點了點頭。馬上接吟道：「法帝侵凌綏夢遠。謝郡長！你也來接一句吧！」 第五郡郡長謝文克似是正在沉思，想著某些事情，聞言乍然驚醒過來。環視眾人一下，然後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說：「甚麼！這麼快就輪到我了，這第六句可真為難我了。好吧！讓我想想看。」 說罷，他用手搔了自己的腦袋幾下，想了良久，還接不出來。 「快點！快點!」市委書記在催促著。 「別催！別催！一催就亂。讓他想一想，讓他想一想。」候景用說。 「別忙！別忙！請大家少安無燥，我已經有了。」謝文克郡長輕輕拍兩下手，然後站起來，跟著吟道：「花旗武霸散煙雲。怎樣？華公安長！該你也露一手吧！」 第八郡公安長華岳峰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只見得謝文克郡長話音剛落，他就馬上續了一句：「從今不畏豺狼苦。好了！現在最後一句，該由誰來結詞？」 隨著華岳峰公安長的話剛一落，眾人的目光都一致投落到袁煥田的身上來。袁煥田的目光與眾人一接觸，便猜到大家想要他接最最後一句。他不待眾人開口，便已經連連搖手說：「各位！千萬不要找我，我對這個是外行。」 「袁先生！讓我來替你接，好不好？」 眾人循聲望了過去，原來說話的人正是唐紹美。 候景用見是唐紹美，即時笑吟吟地說：「唐小姐！不用客氣，請接。」 「好！那我接的是：決勝山河破敵塵。」唐紹美終於輕啟她的朱唇吟了最後一句。 「好！接得好！好個決勝山河破敵塵。」市委書記搖頭擺腦在說。 「原來唐小姐也是個中能手。難得，真是難得！」袁煥田望向唐紹美不禁大讚特讚。 「詩是接成了，可惜還沒有個題目。市委同志！你就給它來命個題吧。」候景用說著，把眾人接成了的詩遞給了市委書記。 市委書記接在手中一看，跟著就吟誦起來：「漢越由來血脈親，情同手足勢難分。和諧友族千年策，護衛邦鄰萬歲吟。法帝侵凌綏夢遠，花旗武霸散煙雲。從今不畏豺狼苦，決勝山河破敵塵。」吟完想了一想說：「不如就叫《越華同心頌》吧。」 市委書記說完，跟著,由候景用帶頭，一陣又一陣的熱烈掌聲此起彼落不絕。 一個中秋良夜，眼看就即將漏盡。一陣感性的越南歌曲傳入了眾人耳裡。 〝這春天已回到我們無際的天寬海闊家鄉 鮮綠嫩枝萌發葉花開 把春天迎回到每一個家 我們故鄉胡志明市已寫就了英雄歌篇 自豪幾許………金星紅旗飛揚 跨越了那個傷痛的年代…… 幸福無限啊 胡志明市的春天是我們家鄉最美的春天〞 原來這時的留聲機正播出一首革命抒情歌曲－「胡志明市的春天」。 長歷廿一年的南、北越內戰終於劃上了句號，戰爭的陰霾也已隨風消逝。惟是當前的失業！饑饉！軍事義務！水利工程勞動！經濟區！此外，還有那些相當活躍的殘餘反革命活動存在等問題，不禁令人懷疑，春天！南方人失去了的春天是否能夠得以再現？在共產黨的執政領導下，春天果真已經降臨到胡志明市的每一個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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