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不是。文山!那件事不是我做的。」雷氏金香對著電話說。

   「那怎麼會這樣子呢?我真是想不透。」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聽筒那頭傳了過來。

   「我那裡曉得,反正現在我們又少了一個得力助手了。好可惜哪!」雷氏金香說。

   「不過,這樣也好。因為從身份看來,這個阿孟,他是反動組織的人,我們跟他連繫,說真的,也是一個潛在危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現在他人已經死了,對我們來說,亦是一件好事。最起碼,往後我們的安全,就不用怕會受到威脅了。」

    這時,正好一陣腳步聲從樓上傳了下來。

    雷氏金香抬頭一看時,見是雪華正從樓上下來。於是她急忙對著電話輕聲說:「好了!文山!我有事要忙去,不再跟你聊了,再見。」

    雷氏金香說罷,急急忙忙把電話掛上。然後轉過頭來跟雪華打了個招呼:「雪華!早呀!」

   「早!金香姊!」雪華向雷氏金香打招呼完畢,就又問:「金香姊!一大清早,是誰打電話來?」

   「是一個朋友打來問候景用的。」雷氏金香兩眼骨碌碌的望著雪華。

   「候大校的傷勢到底現在怎樣了?」雪華關心地問。

   「已無大礙了。據醫生說,今天就可以出院。」

   「甚麼?這麼快。今天?」

   「對!就是今天。」

   「那妳等下就要到醫院去接他回來。」

   「對。」雷氏金香點點頭又說:「妹子!我想問妳一個問題。」

   「金香姊!妳想問我甚麼?」

   「不是我多管閒事,妳怎麼如此肯定說,這對孩子是阿雄的親生骨肉,而不是梅春林呢!」

   「哦!道理很簡單,因為每次我和他有發生關係,都是有做家庭計劃準備。」雪華毫不害臊坦言直說。

   「原來如此。不過,我也真服了妳。妹子!妳能夠把梅春林哄得對妳千依百順,很難得。」雷氏金香顯得由衷敬佩。

   「金香姊!妳和候大校結婚都這麼多年了,為甚麼不跟他生一兩個孩子呢?」

   「不是我不想,而是他在那方面無能。」雷氏金香氣憤憤的說。

   「那妳和他有沒有去讓醫生檢查過?」

   雷氏金香搖了搖頭。

   這時,一陣開門聲驚動了雷氏金香和雪華。兩人朝著門口望時,看到開門的人是候景用,他正艱難地舉步要步入屋內。

   「咦!景用!今天我不用上班,你為甚麼不等我去接你出院而要獨自回來?」雷氏金香走到候景用面前,捉住他的手很溫柔的說。

   「有阿雄和碧玉兩人就夠了。何況家裡只有雪華一個人,要是妳也不在家,現在世道凌亂,那是有點不大好的。」

    候景用在雷氏金香攙扶下入到客廳來。

   「說得也是。」雷氏金香說。

    候景用把帽子脫下甩到一旁,就在梳發坐下。

    雪華趕快去斟了一杯熱茶回來遞給候景用。候景用接過僅喝得一口,就聽得門鈴聲大響。

     阿雄走近門上的窺望小孔向外看一會,然後回過頭來對候景用說:「大校!是林主席和唐老先生父女。」

    「哦!快!快點開門請他們進來。」

    阿雄把門打開,很恭敬的邀請眾人進門來。

    「若望兄!唐老先生!紹美姑娘!你們好,好久不見了。」候景用打顫的站起來想上前迎訝。

    「景用兄!不用客氣,你有傷在身,就不要亂動,免得傷口又再發作。」林若望趕快走前輕輕的按著候景用的肩膀,讓他坐下來。

    「大校!你的傷勢怎樣了?」唐紹美問。

    「紹美姑娘!謝謝你們的關懷。我的傷勢大致來說,已是無礙,我想,再休息一兩天,就可以上班了。」候景用說。

    「那就好!那就好!」唐老頭一面說一面在點頭。

    「你們各位請稍坐,我有事情要到外面走一趟。」雷氏金香見一眾人在喋喋不休,根本就沒有機會讓自己插上一個話題,於是她也就借故外出去了。

    「若望兄!聽說你負責黎明春的水利計劃是個大工程,但不知現在工程進展得如何了?」候景用問。

    「唉!提了。工程的完成期限,距離上頭所規定的日期還剩下一個星期而已,以群眾目前的勞動進度來看,根本就無法如期達成指標完成。」林若望歎了口氣說。

    「這個我很明白。開墾工具的缺乏,群眾勞動意志的消沉。唉!單憑一雙肉做的手,如何去跟機械相比,如何去做。」候景用有感而說。接著又問:「若望兄!你和紹美姑娘的好事也近了吧?」

    林若望和唐紹美相互對望一眼,然後又雙雙把目光投向唐老頭。

    唐老頭乾咳了兩聲,然後才說:「大校!這個年頭嘛!太不好啦。我已經決定把他們的婚事暫時延擱下來。」

    「甚麼?喜事又取消不辦啦!」候景用感到有點意外。

    「對!不辦了。」唐老頭回答得很乾脆。

    「為甚麼?」候景用很感奇怪。

    「因為………」唐老頭遲疑著答不上腔。

    「是因為爸要把辦喜事的錢,留給哥哥和我用來登記出國用。」唐紹美代唐老頭直截回答了。

    「那你們為何不登記一齊去?你們兩兄妹去了,豈不是留下了唐老先生孤伶伶一個人?」黎碧玉禁不住插嘴問。

    「當然我們都想。只可惜能力不夠,連今次光榮和紹美出國的買路錢,我的未來好女婿若望,他都得傾囊幫助才能成事。」唐老頭說。

    「你知道這個組團工作是誰搞起來的嗎?」候景用問。

    「是人民食堂的李老板。」唐老頭回答。

    「他有份兒出國嗎?」

    「他是船主,當然是少不了他自己一個位置。」

    「他和你不是很好的朋友嗎?」候景用望著唐老頭。

    「是好朋友,但不算得是很好的朋友。更何況中國人有句話說:講錢失感情。要他為我這個老頭拿出十幾二十両黃金,除非他家是金庫,要不然,你叫他怎樣能夠拿出這筆錢來幫忙。唉!很難的。」唐老頭歎了口氣。

    「景用兄!你的工作實在也太重了。你有沒有收聽到外國的電台?現在從越南或是政府允許公開,又或者是偷渡跑出去的人潮,嚇死人了。」

    「這個我知道。張任春他們一家已經公開出海,也不曉得現在到了那裡。」候景用說。

    「他運氣還真不錯。他們一船人在出海的第一天,就讓兩艘荷蘭國籍的油輪救起,同時已經送往荷蘭定居去了。」林若望說。

    「若望兄!你這消息從何而來?可靠嗎?」候景用問。

    「昨天我收到他從哥本哈根拍發回來的一封電報講的。」林若望說完,停了一會又繼續:「現在的他是前途一片光明,而我們……唉!」

    「所以你和唐老先生,現在把一切的希望都放在唐光榮和唐紹美的身上。」黎碧玉說。

     唐老頭望著黎碧玉點了點頭說:「碧玉姑娘!妳猜得一點都不錯。只要光榮和紹美他們到了外地,我日後就有機會移民了。」

     眾人說到這裡,都保持一片沉默。其實這個時刻,每個人的心情都不一樣,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那唐公子甚麼時候出國?」候景用問。

    「如果順利的話,十天後他就要出海了。」唐老頭說。

     候景用聽了唐老頭的話後,先望了阿雄,再看看黎碧玉,然後又把目光轉向林若望和唐老頭父女。良久才開口說:「到外國去有甚麼好處?頂多是做一個二等公民,而且還要受別人歧視,看人家的臉色來過日子。」

    「大校!話不是這樣子說。你以為目前住在越南的我們的地位就很好而受到禮遇嗎?你忘記吳廷琰時期的排華了嗎?一直以來,我們在越南人的眼中,還不是同樣成為他們的二等公民。」唐紹美滔滔不絕發表了她的個人見解。

    「紹美姑娘所言!真是一針見血,很有道理。」候景用說。

    就在眾人高談闊論的時候,阿雄和雪華不知甚麼時候又回到自己房間裡,去看他們的寶寶了。

    「雪華!妳看。他們的樣子像誰?」阿雄一手一邊抱著一個寶貝,不住兩邊端詳地在問。

    「呱!」的一聲,抱在左邊的小寶貝,突然哭了。可能由於這一哭聲,連帶也影響到右邊的寶寶也跟著哭起來。

     阿雄不住左右兩邊在哄:「不要哭!乖!乖!爸爸疼。」

     惟兩個小寶寶都不受他哄,一直在哭,一直在鬧個不停。

    「阿雄!你都不曉得怎樣抱小孩。看你!你這個不正確抱小孩的姿勢,弄到他們不舒服,他們當然是會提出抗議哭的了。」雪華從阿雄另一邊手把小孩抱過來說:「來!映翠就讓我來哄,你抱國統就好了。」

    果然讓雪華說中,兩人分別一人抱著一個,一會兒,兩個寶寶都不哭了。

    「雪華!說實話!今回妳對梅春林的死,會有甚麼感觸?」阿雄把寶寶輕輕抱放回床上問。

    「唉!怎樣講呢?」雪華聞言,長長的歎了一聲說:「梅春林!要不是有他,我就不能夠這麼順利到南方來。我承認,我是利用了他,才能出逃成功,這個應該算是他的一個大功勞。不過,為了要得到我,他也在利用諒山事件來誣衊陷害於你,逼使你雙親投湖亡故,至於你和你姊則要亡命天涯,這就是他的過。這一點,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可是,我沒有咀咒他,自然也不希望他死。因為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況他的罪還不致於死,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關於他的死,多少我還是有點傷感。」

    「妳的理論很好。不過,我是替候大校不值,他差一點也把自己的命賠上。」阿雄說。

    「所謂好人有好報,這是他平常做的好事所累積而來的陰德,所以上天保佑他。你看,現在他不是沒事了嗎?」

    「天理循環,報應這兩個字,我相信是會有的。所以我們以後就要多積一點陰德,多做點善事。雪華!妳說對嗎?」

    「嗯。」雪華點點頭,表示同意阿雄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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