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新年三天的公眾假期很就過去了。各個政府部門的公職人員都全部恢復工作,人們的生活,一切也都回復了正常。

不管雷氏金香生時的壞與好,也不管她所做的是對或錯,到底還是夫妻一場,所以候景用對她的身後事,還是儘量辦得體面一點。當然,除了可觀的金錢支出外,還要把相當的精神投入世俗的繁文縟節裡,如此一來,也真夠候景用疲累的了。

在辦完雷氏金香的身後事後的翌日年初十晨早。候景用很早就上班去。當他剛踏入辦公室,桌上電話立時就響了起來。

「喂!……好的……好的……我等你們。」候景用把電話放下,就對著傳話機喊話:「阮秘書!等會范玉石醫院院長和劉公安長來,妳就請他們馬上進來見我。」

「是的。總署長!」阮秘書在喊話機裡回答。

候景用把金星黨徽帽子脫下掛在牆上,然後坐下來埋首審閱一批因新年放假堆積已好幾天的公文。

不消一刻時間,傳來了兩下敲門聲。

候景用料想是院長和劉公安長到來,即時起身前去親自開門。見到一身列寧裝束打扮的院長正手拿著一個公文夾,和劉公安長並肩站在門口。

「辛苦你們了。院長!劉公安長!請進來。」候景用笑瞇瞇的向院長和劉公安長伸出手來。

院長和劉公安長熱烈的分別和候景用相互握了一下手,便步入辦公室。「來!請坐。」候景用請院長和劉公安長在一張長梳發坐下。

「謝謝。總署長!」

院長和劉公安長兩人必恭必敬的並肩而坐,候景用則坐在他們對面的一張梳發椅上。

「院長!化驗報告出來,結果怎樣了?」候景用十指交叉相握望著院長問。

「署長夫人的化驗報告已經有了結果。」院長把帶來的公文夾打開,取出了一份報告來遞給候景用說:「總署長!你請過目。」

候景用用手接過報告,只是稍為一瞥,隨手翻了幾下。便交還給院長說:「不用看了。你只需要跟我扼要的說明一下就好了。」

「是的。總署長!」院長答應了一聲,跟著就說:「根據出來的報告,在署長夫人口裡面的那根斷舌,的確是黎主任所有。而從留在夫人體內、外的精液,以及衣物上面的毛髮纖維,甚至到指紋等等,經過DNA的測試,都與黎主任十分吻合。而總的來說,署長夫人是在遭到黎主任性侵犯不從時,發生抗拒而被殺。」

「院長!聽你如此說來,然則,兇手是黎主任無疑的了。」候景用皺了一下眉頭說。

「不錯!經過案情分析,目前暫時可以這麼說。」劉公安長插話,想了一下跟著又說:「不過,奇怪的是,兇刀上除了黎主任的指紋外,也有留下署長夫人的指紋。還有黎主任背脊上,差點就要了他的命的那道刀傷,到底是不是署長夫人所為。」

「沒有甚麼奇怪的。我想可能是,他們兩人曾經爭奪過這把兇刀,而我太太為了抗拒黎主任的侵犯,出於自衛先取得這把刀,因而一個不覺意,錯手插傷了他。然後,惹起他的惱羞成怒奪回兇刀,於是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就把我太太給殺了。」候景用對案情作出了一個假設。

劉公安長聽完候景用對案情所作出的這一番推理,不禁微微點頭說:「總署長!你這個推理相當精闢,也非常合情合理。只不過,真相內情如何,我看還是要等黎主任傷勢痊癒後,才能對他展開調查,望求得到一個水落石出。」

院長一直就默坐在那裡沉思,靜聽著候景用和劉公安長兩人的對答。待得劉公安長話語一落,他就插話說:「你們討論了這麼久,我也同意劉公安長的說法。」

「我不認為。」候景用不斷在搖頭。然後對劉公安長說:「劉公安長!你要知道,行軍作戰,是以兵貴神速,辦案也是一樣。常言道:打鐵就要趁熱,像這樣子一拖一拉的,案子一經擱下放久了,到時又是有另一番觀感,案情變化難定。而你也知道,我是一個沒有耐性的人,我不能等這麼久。」「總署長!你應該明白,我們要等,我們要這樣子做,實在萬不得已,而並不是有意在為黎主任護短。」院長幫了劉公安長一把嘴後,就把那份報告放回公文夾。然後又抬頭望候景用一眼問:「那聽剛才總署長的話,總署長你的意見………」

候景用站起來兩手叉腰,走到院長和劉公安長的面前站定。點頭說:「不錯!我是想儘快開庭審訊。」

「可是,黎主任的傷勢……唔!還有他不能言語,恐怕問不出一個所然來,這是一個最為令人頭痛的問題。」劉公安長感到有點為難。

「院長!黎主任他背脊上的刀傷怎樣了?」候景用問。

「已經好了很多。」院長答。

「院長!那就行了。至於你和劉公安長擔心他的嘴巴不能說話………」候景用想了一想說:「那也不是一個問題,我們可以來一個變通。我們可以採用書寫方法,讓他白紙黑字,把案情發生經過寫出來,不就行了嗎?」

「那!總署長打算在甚麼時候,開始對黎主任展開聆訊?」劉公安長問。

「我剛才不是跟你們說過,打鐵就要趁熱嗎?當然是愈快愈好。」候景用來回走了幾步然後停下來,兩眼盯著劉公安長說。

「那不如就………」

劉公安長話還未有說完,就給候景用打斷了話頭說:「三月一日星期六,是上元旦。唔!我想不如就定在三月三日星期一開始吧。」

「好!那我就依照總署長你的指示去做。」劉公安長點點頭。但是,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說:「喔!慢著。黎主任的文化………」

候景用一聽就明白劉公安長想說些甚麼。於是,他說:「黎主任他是秀才()第二級出身,寫得一篇好論文,在字義方面絕對沒有問題,這個你大可以放心吧。」

「那就好了。」劉公安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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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晨曦初露。范玉石醫院四周守衛森嚴,尤其是黎文山所住的病房門口,武裝公安特別增強站崗和巡守防護。

雷氏金香的這宗案子,黎文山是以一級謀殺罪名被起訴。由於他傷勢行動不便,所以候景用就臨時決定將審訊地點,就地選在他的病房裡。

黎文山病房內的陳設,本來是非常簡單,除了一張病床外,只有一張椅子和一張小几,別無其他長物。現在為了對黎文山進行審訊,臨時要把它充當法庭,所以才加添了好些讓主審和副審官坐用的桌椅。

病床前頭正中央牆壁處,臨時加放了一台連體錄影的小型電視機,病床的兩側則各放著三張椅子。

這是一場破天荒,別有創意,而又甚為艱鉅的審訊。準八時三十分,由第五郡公安長劉文興中校,兩名公安少校和一名書記所組成的郡級審訊團,已經陸續到達。而沒多久,候景用也接踵而至,因他是此案的監審,同時也是此案的原告。

是日黎文山的精神很好。不過,他不再是穿著醫院病人的服裝,而是改穿了一襲棕色,印有“囚犯”字樣的囚衣,半躺半坐在病床上。一條長長的腳鐐把他的腳給鎖在床腳,大概他嘴巴的傷勢因得到適當的治療有所好轉,而不用再綁著繃帶。

主審團和候景用進入病房後,按照級別職位規劃分別坐定。一名下士公安便把房門小心翼翼關好,跟著就匆匆忙忙離去。

「劉公安長!今天你是主審,這宗案子,全權由你和其他兩位同志負責拿主意。而我只是旁聽審者,你不用為了有我的存在,致影響到你和兩位副審的審判運作進程。」候景用說。

「是的。總署長!」劉文興公安長和兩名副審公安少校齊聲應著。

一名下士公安推門進來,把一本蓋有公安印章的封面簿子,恭恭敬敬的遞交到劉文興公安長的面前。

劉文興公安長把簿子接在手裡,稍為過一下目,便把它又相互傳給副審和候景用看。

候景用看完,就交還給劉文興公安長。並且說:「你們開始吧!」

劉文興公安長把簿子接著,說了一聲:「是。總署長!」

審訊盤問正式開始了。

劉文興公安長首先望向病床上的黎文山問:「黎主任!你雖然不能言語,可是我相信,你的耳朵應該是很靈的。我問你,現在我講的話,你是不是都聽得很清楚?要是聽得清楚,你就點一下頭。」

黎文山把頭點了一下。

「兩位副審同志!總署長!剛才我問黎主任的話,他在點頭,想你們都有看見了。這樣說來,他的而且確除了嘴巴不能講話,聽覺都很正常。」劉文興公安長說時望向兩位副審公安和候景用。

候景用和兩名公安少校副審,齊齊頷首給以認同。

「黎主任!主治醫生說,你今天的精神很好。是不是?」劉文興公安長開口又問。

黎文山又點了點頭。

劉文興公安長舉起手中的簿子,向黎文山展示了一下問:「這本簿子裡面的字果真是你親手寫嗎?還有,字裡行間所說的一切,可全都是事實?」  黎文山“咿咿呀呀”的,猛然連連點著頭。

「好!那麼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劉文興公安長說著,兩眼分別望向候景用和黎文山。

候景用點頭說:「劉主審!為了爭取時間,你就趕快開入正題吧。」

「是的。總署長!」

劉文興公安長說完,便把那本簿子,逐頁逐頁的,像是在讀故事般,很用心的每一個字一個字的讀下去。每當他讀完一兩個環節,又或是每一個段落後,就轉遞給兩名副審看。

這本簿子,原來是劉文興公安長那天和院長到辦公室跟候景用見了面後,就絞盡腦汁想出來的一個辦法。教黎文山在接受審訊的前夕,預先把整個案發經過情形如何,詳細的寫在簿內,以便審訊時省去盤問時間。

“記得那是雷氏金香和候景用大校因吵架到我家作客的第七天,也就是除夕的那天。

一大清早,候景用大校來了一個電話,叫我幫他好言相勸雷氏金香回家。除夕嘛!試想,有誰不願意一家團聚,我當然樂意而為。

就是如此這般,一個慘絕人寰的兇殺命案,就在黎文山筆記的回憶下流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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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文山陪同雷氏金香返抵家門。

門鈴響過三、四遍後,終於盼到候景用出來開門。當他一見到雷氏金香,立時將一抹喜悅心情,毫無保留的全部寫在臉上。

「香!妳終於肯回來了。」候景用兩手按著雷氏金香的肩膀,同時想親她一下。

雷氏金香見狀,就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聲。跟著把臉側擰過去,使得候景用送出的一個吻落了空,當時的他感到有點尷尬。

「好了!大校!現在我把金香姊送回來交還給你了,希望你們夫妻和好如初。」黎文山說。

「哦!文山!真辛苦你了。來!請快點進來坐。」候景用上前一手捉著黎文山的手臂,另一手則輕拍著他的肩膀。

「謝謝大校,你也太客氣了。」黎文山說著就望了雷氏金香一下。

雷氏金香微微笑著,也回望了黎文山一眼。

候景用很細心的趨前牽著黎氏金香的手,低聲下氣,好言好語的哄著她,兩人並肩一齊進入屋內。而黎文山則緊跟隨在他們夫婦倆的後面。

進到屋內,候景用很客氣的請黎文山坐,並親自去斟了一杯茶來請黎文山喝。

這時的雷氏金香才留意到屋內,好像是靜悄悄的。於是她就問候景用:「怎樣?那個騷貨她們一家不在嗎?」

「香!說話請留一點口德。甚麼騷貨,人家有名字讓妳叫的。」候景用有點不悅望著雷氏金香,又說:「碧玉兩姊弟和雪華,在一星期前已經搬出去了。」

「哼!她們早就應該滾蛋,還要等到現在才搬走。」黎碧玉望著候景用,嘴角流露出一絲冷冷的笑意。

「好了!好了!大校!碧玉姊!新年不要老在說這些不愉快的事,過去的往事就讓它煙消雲散吧。」黎文山在勸著兩人。

「景用!你陪文山坐一會,我先洗個澡,換件衣服去。」雷氏金香說。「好!妳去吧,快點出來。」候景用催促著雷氏金香。

「知道了!我的大校老公。」雷氏金香兩手緊執著自己耳朵,把舌頭伸向候景用,扮了一個鬼臉之後,便一面向浴室走去。

雷氏金香走後,客廳中只剩下來候景用和黎文山兩人,天南地北新年,不斷在閒聊。

大約半個時後,雷氏金香洗完了澡,換了一件深藍色的三婆裝和黑色長褲。一頭柔美而烏亮的秀髮挽起了一個蝴蝶結,一雙迷人明而亮的眼睛望著候景用和黎文山。

「文山!我們做朋友這麼久,你為甚麼一直都沒有把你太太帶來介紹讓我認識?」候景用望著黎文山問。

一聽提起了太太,黎文山的臉色便有點不自然。好一會才說:「她……她……」

「是不是家裡發生了甚麼事情?」候景用關心的問。

「幾天前跟我吵架鬧分手,已經走回娘家去了。」黎文山說時把目光投向雷氏金香。

候景用輕輕“哦”了一聲,點頭說:「原來是這樣子。」

「回娘家是小事情,再過幾天她就會回來的了。」黎氏金香在安慰著。「我想很難的了,你們都不曉得她的性格有多硬多頑固。」黎文山不住在搖頭。

「景用!不要老是在挑人家不開心的事來談。好不好?」雷氏金香挨近候景用的身邊坐下。然後微笑,轉頭望向黎文山說:「來。文山!請用茶呀!」

黎文山望著擺放在自己眼前的一杯茶,不住在發怔,遲遲未動手。

候景用先是看了雷氏金香一眼,然後再望向黎文山說:「香!文山兄喜愛杯中物,對於這個茶是沒興趣的。我記得在酒櫥內有一瓶喝了一半的拿破崙,你就替我去倒一杯來給他吧。」

「好!我去倒。」雷氏金香說完,站起來往酒橱走去。

「金香姊!不用客氣。我再坐一會,馬上就要走了。」黎文山望著雷氏金香的背影高聲喊叫著。

「文山!不忙。其實,現在家裡只有你一個人,你回去不回去,還不是一樣。」

 

 

候景用說。

黎文山聞言,忽然像是有莫大的感觸,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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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舊南越南政府國家教育局所實施的會考制度,共分為第一級和

第二級。第一級秀才是高中第十一班;第二級秀是高中第十二班程度。一經會考成績及格,所有秀才文憑一概是由政府國家教育部頒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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